阁楼

　　
　　　　　　　　　　　　　　　　　　　　　　夜色如同一幅缓缓展开的卷轴水墨画，向着乡野一丝一丝的挤占过来，逐渐把一座乡村吞没了。和乡村一起被夜色吞没的，还有一座小小的阁楼。阁楼外的菜园里，一些不知名的小虫儿在轻轻地诉说着心事，悉悉嗦嗦的声响，和着从树尖上掠过的风声，让初春的夜透出了几许清冷。村庄已经陷入了寂静的睡梦里，只有偶尔的一两声犬吠划破了夜幕，转瞬间又被修复得完整无缺。这样的夜晚，让我的心绪也逐渐沉静下来。换上平底的布鞋，泡上一杯茉莉花茶，脚步踩过木质的楼板，没有太大的声响。脚步叩动楼板的微声，温暖着我的情怀。于是，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夜晚就正式来临了。 　　
　　这样的夜，惬意，闲适。不想开灯，只点燃一支莹白的蜡烛，用如豆的烛光，映照着我的面容和心事。古旧的长条书桌，依然保持着它一生不变的姿势，静静的依偎在窗前，让小小的阁楼里充满了书卷的清香。 　　
　　我不是一个喜欢怀旧的人，但随性和闲散却让我喜欢上了老家的阁楼。长条书桌上的每一道刻痕，都记录了一段成长的往事，或是一页两页已经泛黄的记忆。烟灰缸里抖落的思绪，传达着对生活的思索与从容。在阁楼里，可以慵懒得百无聊赖，也可以让自己的思绪纵横万里。轻轻地吟诵几阕宋词，就让我穿越了千年的时空，和一个个熟悉的姓名交流，感受他们曾经的痛苦与欢乐，回味他们在文字中流淌的心声。一枝竹笔，让我握住了几分苍劲，在墨韵纸香中游走，勾织出一页页芬芳的背景。风是不会惊扰我的，它们似乎没有被书声吸引，只在窗边一探头，透过窗棂，偶尔把一个浅浅的问候送进来。我知道它的心意了，就对着它微微地一笑。更多的时候，还是喜欢依偎着文字取暖。静夜。烛光。香茗。布衣。风声。虫鸣。这样的夜近乎完美。于是，一间小小的阁楼里，柔情开始弥漫，激情开始沸腾。在洁白的纸笺上，把自己的内心呈现，和文字温暖的追逐，嬉戏，留下几许或浅或深的印迹。有时，我能感觉到文字的跳跃了，它们像一只只顽皮的小鸟，一门心思想跳到洁白的纸笺上来，可是一不小心，就让它们从我的指缝中悄悄地溜走，眨眼间就无影无踪。于是，我又凝神等待它们主动回归，就像一位慈母站在村口，在等待归家的顽童。 　　
　　其实这样的夜晚，即使什么也不做，在阁楼里也是适宜疗伤的。缷下生活中所有的伤痛，除去凡尘俗世里所有的伪装，静静地喝一场优美的茶。看沸腾的水如何与茶叶在一起纠结，撕扯，缠绵，然后用清碧的汤色，袅娜的香气，舒展的身姿呈现它们完美的融合。也可以远离书本营造的悲欢离合，远离文字带来的喜怒哀乐，听一首古曲，哼两句小调，把身边的一切都暂时遗忘。生活中总会有很多不如意的事，我们不可能对其念念不忘，总是生活在自己编织的烦恼里。痛苦总会过去，忧伤总会过去，如同夜色总会过去，黎明我们仍将看到最美的晨曦。 　　
　　下雨的夜晚，我喜欢打开阁楼里那扇镂花的小窗，静静地倾听雨声。温润的雨丝，落在树叶上，落在花瓣里，落在屋顶上，把我的心事淋得一片湿漉。有时，雨丝还会斜斜地飘进阁楼里来，落在长条桌上，打湿了纸笺，让纸笺变得格外多情。这时夜幕低沉，只有无边无际的雨滴，在祭奠着自己已经消逝的青春。 　　
　　阁楼可以挥洒心事，可以呈现心事，也可以隐藏心事。任脚步在略显残破的木板上走动，发出的每一个声响，都在把一颗脆弱的心敲打着，都在把一片夜色敲打着，让我在夜雨阁楼里守望今天，守望属于自己的宁静与幸福，憧憬永远也不会到来的明天。 　　
　　于是，我愿意依恋这座小小的阁楼，它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颤动，都将和我血脉相连；于是，我愿意依恋这座小小的阁楼，抚摸着它苍老的面容，注视着它衰败的容颜，把自己的灵魂和思绪，融入它宽厚的怀抱里。 [ 本帖最后由 杨春山 于 2013-7-15 21:16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