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街头

　　儿子写了一篇作文，基本上是流水帐。说去西安看妈妈的女友，她刚从日本回来。一起看了电影《我的抗战》，又看到街上的人在游行；一起吃自助餐，又在陕西省最大的图书馆看书，最后坐长途车回家。

　　早上，送儿子上学的路上，我轻声埋怨：“作文写的太简单，只记录了自己干什么，其中的细节和感受、体验都没有说，难道你和瑶瑶在一起不愉快吗？可作文的名字《西安之旅》起得非常好。”他听了我的话，大书包压得头也抬不起来，悄声说：妈妈，高速大巴那么摇晃，我都写了一页半，中午回来再改改吧。

　　《西安之旅》，曾是我想写的一篇小文章的名字。某次，与两位女友喝茶，天南地北的承诺、许愿，打算结伴去云南旅行，最后把目的地定在离天水只有五个小时的西安。我很兴奋的等星期六大家一起出发，可临行前，不是这个不舒服，就是那个家里有事，女人们出门总是拖沓，西安之旅的计划流产了。我心里遗憾，看了一篇翦伯赞关于写西安的文章，自己也写了一篇小文，想象中编排自己在西安旅行的故事。

　　去年国庆从上海回来，在咸阳下了飞机，没有直接回天水却去了西安，买了晚上六点西安至天水最后一辆高速大巴的票，利用仅有的一个小时，去火车站旁边城墙下的草地上，一个人走走。

　　昏黄的落日在高大的城墙上渡了一层金色。站到城墙头高处，西安城里到底是什么样的景象？我心里一直渴望看到，但充盈在心里的渴望，到最后只能像一块块厚砖头，深深砌在心底，像堵住观赏西安故城的一座墙。直到两天前，我的西安之行才真正实现。

　　我一个劲的给女友解释，我不是专门来看电影的，我是专门来看你，顺便看看电影。可有时，我又不知道为何，把话说成来看电影，顺便也来看看女友。我的心里似乎有些慌乱，其实我想表达，如果六年不见的女友不住在西安，如果没有读库六哥博客里关于《我的抗战》电影的宣传，我不可能在这样一个特定的时间，出现在秋叶缤纷落下的西安街头。

　　西安是旅游城市，我却没有去任何地方游览观光。只是在等女友的时候，向高大的城墙行了一段很长时间注目礼；在伟二街附近，闪过人头攒动的拥挤，远远给大雁塔照了一张剪影；踩着长安大学建筑学院的金黄落叶，想起曾今在这里读过书的一位恩师。我不止一次将草丛里跳跃的一种像喜鹊的鸟儿，指给女友看。我给女友说：“那两只翘尾巴的鸟，就像我们俩。”
她银铃一样爽朗的声音，突然就在高大的树木之间穿行。女友的笑声，是我听到的最好听的声音，于是自从十多年前与她在大学里相识，我便刻意让自己在她跟前风趣一些，去赢得那一串串好听的笑。然而，这次她却给我发了火。

　　《我的抗战》的电影还没有结束，她便带着两个孩子去学空手道。当她一手牵着她的孩子，一手牵着我的孩子，走在小寨的路上，正碰上游行的队伍。她整个下午到晚上都在担心我，我却因城里戒严，也因要参加西安库娃们与六哥探讨人生的聚会，迟迟没有赶回去。她银铃样的声音，突然就像爆破筒里传来的，她狠狠的在电话里说：“你知道我为你担心吗？”。
晚上十一点，探讨人生的聚会还没有结束，一个拥抱，一次握手，匆匆告别六哥和库娃们，步行回到长安大学校园。我看到博士后的公寓前，一个高大的黑影，一动不动站在那里。我知道是她，我迎上去赶紧说：“别生气，我这不是安全回来了吗？城里戒严，没有出租，我是走回来的。”

　　看到我回来，她脸上也笑了，但没有银铃的声音。她的牵挂让她太疲惫，微笑的时候，弯弯月亮一样的眼睛旁，凭添了许多密密的细纹。

　　这次西安之行，我记不得更多让人难忘的片段，甚至有些在我脑子里回放过一遍遍的影像，在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镜头，都淡淡的去了。而这个在长安大学校园黑夜里，站在一道铁门旁，一动不动等我的黑影，让我突然想起远方的母亲。我曾写过一句微薄“真正对你好的人，会像父母亲一样守候”。

　　她，这个十多年前我大学毕业后分开的朋友，在我人生的过程中，从来没有中断过联系的朋友，在我摸索前行的黑夜里，她坚定的把自己也交给黑夜，她的等待，让我前行的脚步似乎有了方向，一个朝她走去的方向。

　　我们还是说着调皮话，走在西安的大街上。西安这样一座十三朝古都，早被密密麻麻人来人往如细沙一样的人群淹没了。有时我想，或许在最噪杂热闹的时候，当你心里安静下来，眼里便能看到复原了的远古大唐。那时的长安街头依然热闹，热闹中更有一对温情的朋友，十指交合，手拉手久久矗立在长安街头----- [ 本帖最后由 汪彤 于 2010-10-18 23:13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