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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电影

2022-01-13叙事散文鹏举
以前村子里每年还要放映电影的。文革期间我们村子所在的公社有文艺宣传队,领导和队员也就我们邻村的李振泰一人。说起来他的文艺宣传任务还真简单,就只是隔段日子走村过巷的去放电影,完了少不下再被各村的支书请去搓一顿白面饭,吃得好不说,还可以挣工分,……


   以前村子里每年还要放映电影的。
  文革期间我们村子所在的公社有文艺宣传队,领导和队员也就我们邻村的李振泰一人。说起来他的文艺宣传任务还真简单,就只是隔段日子走村过巷的去放电影,完了少不下再被各村的支书请去搓一顿白面饭,吃得好不说,还可以挣工分,这样的美差谁轮得上呢!改革开放后公社换成乡了,可李振泰没有退下来,依旧担任他的电影放映任务,再没有了工分,而是换成生活补贴了。
  八十年代的渭北农民基本上可以吃饱穿暖,但精神文化生活还是很贫瘠的。1987年村里通了电,好些人家却不会接灯泡,幸亏村里有人在省八建当过建筑工人,见多识广,为村民帮了这一忙。那年小麦成熟后村民把麦子收割回来暴晒在打麦场上,思想着现在有电了等晚上吃了饭慢慢的拾掇吧,于是村里人白天闲着,晚上家家户户扯了电线挂上大灯泡打麦子,真是“一夜连枷响到明”!村里有位老人日子过得穷苦惯了,平时抽烟的时候舍不得用火柴,总是使火镰,晚上点着煤油灯盏的时候总对着灯盏点燃一锅烟。通电后他看着亮着的灯泡想着灯泡燃的这么亮,火镰都省着用了,便凑近灯泡去点烟,吸了半天没点着,第二天问那位见多识广的建筑工人,倒流传了一段笑话。
  后来村里有一户人家跑运输家道富裕起来,便买了台电视,结果村里老老少少的等不及天黑就拿了凳子到他家去看。电视比巴掌大不了多少,而且是黑白的,用一根长木棒子栓了天线,把天线转过来转过去只能收到三两个频道,但就这足以让村民激动得瞅到凌晨两三点钟。看电视的人在屋子里挤满了,去得迟的就站在屋檐下凑着听声音,回来后还是觉得高兴:电视上人说的话就是比咱广播上人说得好么!这么些日子久了,村里人还没过足瘾,那家人有些不高兴了,毕竟去他家的人嗑着瓜子麻子,弄得屋内一片狼藉,半大不小的伙子恋着电视,尿憋急了出去对着他家的院墙就是一泡,弄得院墙半人高的地方永远湿漉漉的。人家不乐意,早早闩了门,想去蹭着看电视的人只能兴叹。
  所以在村里放映电影在那个年代还是很受欢迎的。
  记得有年的农历八月十五,村里的庙里新塑了神像,老阴阳先生吹念做打弄完法事,村长就说用庙会的钱包场电影人神共乐吧。庙会的老者说行,于是,一场电影就要演了。
  电影演出之前村里的老支书就在喇叭喊开了,喂,喂,村民们注意啦,今晚咱们村里包了电影,要看的趁早把晚饭吃了去,女人把娃娃带小心,人多了容易出事情!因为有电影可看,所以那天的炊烟升起的比往常早一些,连成片的炊烟缭绕了整个村庄。麻利的女人吃完饭拾掇罢锅碗瓢盆就锁了门往庙前的场子里赶去,青壮的汉子三五成群,抽着烟嬉笑着也紧随其后,老人相互搀扶着说着东家的长西家的短慢悠悠的往场子里移。等到了场子里人已经黑压压的一片子,两棵桐树之间挂了白色的电影幕子,放电影的振泰耳朵上别了旁人散的纸烟,捣鼓着电影机子,电影机子上的两个圆轮子转来转去,直把人的心转急了,电影还是没有开始。聚集的人群却早已我踩了你的脚你挤了我的腰,由于邻里邻居,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说说笑笑也不往心里去。
  直到场子里人的脖子伸得酸疼了的时候,镇泰的机子也鼓捣完了,却点上了耳朵上别着的纸烟吸着。和镇泰熟知的粗人就喊叫着骂:你狗日的是放映电影来的还是吸纸烟来的,这么多人总不能看你那坏孙的脸么!镇泰嘿嘿地笑着说,支书还没讲话呀!支书就咳嗽两声背着手踱步走到电影机子前面了,说着没盐没醋的淡话,有谁听呢!等支书说到没词才走下去的时候,三嗵铁炮一放,电影就开始了。
  挂在梧桐树间的幕子上出现了人物,有说有笑,说着村里人都不会说的话,让人感觉都是那么新鲜。场子里静悄悄的,不知是谁放了响屁,倒惹了看电影的人一片嘲笑,弄得那人面红耳赤的,嘟囔了一句笑屁呢,却没人理会他,好像所有的魂魄又被电影勾走了。幕子上出现了山,是突兀的石山,农民在挖一口井。有人就嘟囔:这和咱们村里一样缺水么,还说外面的世界好得很,看来天下的乌鸦一般黑。有人看了电影就朝旁边的老汉瞅,电影上的那个老汉和你不是一模一样吗,你要是会说那绕口的话也能拍电影哩!这么你嘟囔一句我嘟囔一句,场子里就渐渐活跃起来了,有人便点了一锅旱烟边看边吸,有人尿憋了便往出去挤,可是外面里三层外三层的严实,只好从电影机子前面穿过,却不料头脑遮住了电影放映机射出的光,幕子上印上去一团的乌黑,有人就叫喊着骂;你孙把头低着些,尿憋的人就灰溜溜的抱头鼠窜解手去了。电影演到后面,幕子上的男女的嘴就凑到一起了,半大不小的孩子便知晓了在干什么,装作没看见头转过去看着别处,又偷偷地朝幕子上瞅,做贼心虚似地。胆大些的二愣子吹起了口哨,惹得过门不久的新媳妇害臊不已。站着看了好久,电影终于完了,可人们还是不想离去,回家的路上评说电影里的人物,回到家丢三落四,心里还想着电影里的人事。
  之后的好些日子人们闲了聚在一起谝传,依然说的是电影,没去看的人谝传搭不上言,后悔不已,发誓下次演电影一定要去看,可是下场电影还在猴年马月呢。
  时光越过了新的千年,农民的兜里钱项宽展了,各家都有了电视,电影虽然每年还是一场,可是看的人少起来。电视的频道越来越多,农民往往拿上遥控器从最前面的一个频道按到最后面的一个频道,再从最后面的一个频道按到最前面的一个频道也没找到自己想看的节目,末了叹一声关了电视抱着头早早睡去,年轻人懒得往电视上瞅一眼,身上有些钱早都钻进附近的网吧去了,或者约上三五个一起耍得好的你一杯呀我一杯喝得天昏地暗。去年春节过后镇泰开着三轮车带了电影放映机来我们村里放电影,说是县里安排的文化下乡任务,每个村庄都要演上两场。可有谁去看呢,又何况正月的天气还没变暖。寒风彻骨,去看电影的只有一个年轻的时候云游四方到白头时才告老还乡的光棍汉。那咋成呀!县里安排的任务是要检查的,镇泰需要录像带回去才能领补贴呀!没办法,他去找了几户人家拍了一段视频才算了事。第二晚上还要放映,可是天空飘起了雪,凑巧村里有位九十岁高龄的老人说是想看电影,镇泰索性将电影幕子悬挂在那位老人屋子的墙壁上,让老人坐在炕头看。可是人老了坐不久,坐了一会就趴下看,看着看着不着什么时候镇泰就听见了鼾声。
  哎,远去了,我同我亲爱的村民站着观看一场电影的时代。
  
  
   [ 本帖最后由 鹏举 于 2012-3-9 08:55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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