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

那一夜
武志强

　　那一夜真的很寂寞，独坐在城市，外面的世界死寂了一般，听不得一点声响，所有的人都去了哪里呢？就连一点风声都没有，我感觉是把我一个人遗弃在这儿了，而我也走不出这空虚和荒凉了，这无尽的空虚和荒凉正在这暗夜里蔓延开来，一次次把我淹没，我在经历着没顶之灾，呼吸都有点窒息了。人们都到了哪里呢？为什么外面这样静，静的没有一点声音，甚至都听不到一点落叶声。这或许还不到叶落的季节吧，但为什么我的幻觉中总是有落叶沙沙响呢？那一阵阵的冷风吹过，吹过我的心头，吹过了外面的世界，吹过了那荒凉的原野。
　　外面没有一盏灯是亮的，它们整体陷入了黑暗中，保持了静默。只有屋里的这盏孤灯与我相守着，我生怕它就要灭了，那我就要在完全的黑暗中了。我想发出一点声音，但我喉咙发干，发疼，发不出一点声音。我思念起远方的亲人，那是我在这世界上有限的几个亲人，他们现在干什么呢？是已经入眠了吗？夜已经是深了的。没有一点声音，没有一点风声，没有落叶滚过大地的声响。我只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那心跳很孤单，感觉是有这一次没下一次的，也许在下一次那心跳就要停止了呢，我就再听不到自己生命的跳动了。我也就再不用感受这世界的空虚、寂寞、痛苦和恐惧了。我在这个内心孤独的夜晚思索自己，对着亲人的相片默默流着眼泪。我想倾诉，但向谁倾诉？身边没有一个人，我能对四周的墙壁诉说我自己吗？如果我喋喋不休，一再的自言自语，那我活脱脱就是一个疯子的形象了。我真的害怕在这个孤单和寂寞的夜晚，我一下子就变得疯狂了，我必须拽紧自己理智的缰绳，不要让自己的思绪跑马似的走的太远，回不来了，那我就要把自己丢弃在无尽的黑暗中了。我开始在屋里走动，从这扇窗户走到那扇窗户，我开始数着自己脚下的步子，一步、两步、三步......十六步、十七步、十八步.....
　　我走到了窗前，望着外面黑黑的世界，黑黑的世界真深真幽静啊，没有一点声响，没有一点动静，那些人都去了哪里呢？所有我在白天见过的那些人都去了哪里呢？他们又在干什么呢？只有我是个不眠的人，在这深深的夜晚，在荒凉和孤寂的包围中，一个人走不出来了。天空中没有一颗星子，没有一点来自天外的亮光，只有我心头微弱的一点光在亮着，我担心那点光亮随时也要熄灭了的。平常里我的世界是由幻想和恐惧构成的，我以幻想来抵抗着内心的恐惧，抵抗那一个个令我恐惧的夜晚，常常白天也是我的夜晚，我经历着同样的黑暗。而在此时，我虚弱的身子真想去依靠些什么，不致让自己倒下。就去依靠那荒野上的一棵树吧，我叫不上它的名字，但它在我的视野里存在，站立着，经历着世间的雨雪风霜，没有倒下，它的叶子也是绿得发黑的吧，但那黑色闪着亮光，是可以慰藉和温暖我的心灵的。我跋涉过这个长夜，一步步向它走去，让它迎接我泪水的光芒。而当我终于能够依靠着它的树身的时候，我喘息着，疲惫的身体依靠着，我想我有救了，至少我获得了喘息的时机。我真的不知道自己的生命还能有多久，未来有太多不确定的因素，但只要活一天，活一刻，生命是就在路上的，路有多长，梦就有多长。我靠梦想走路，梦想就是我的双拐，这棵荒野的孤树上正生长着我幻想的叶子，但我从没有对你说出我心头的幻想，你只看到我眼里饱含着的泪水。因为我在看着这些经历岁月风霜的叶子变得已是千疮百孔时，我就禁不住流下自己的热泪，活着的每一步我都走的不容易啊。
　　夜正深沉，寂寞也深沉，黑暗在把我淹没，而我心头爱的叶子还孤零零的生长在荒野的树上，我叫不出那树的名字，它或许就是我自己。因为距离遥远，我已看不到有什么梦想的影子了，心在混乱中，且不可捉摸，自己也常常无法把握。过程是缓慢的，也许几年，也许十几年，几十年的时光不也就这样匆匆过去了吗？当初梦的影子何在？我才知道，在现实的风雨中，当初的梦想已经离我而去了。我眼里的树开始变得光秃秃了，但只要心头还有一片叶子在生长出来，哪怕它就是在虚无中生长，我也能看到自己的世界并没有完全的死灭，并没有完全的黑暗。而希望是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我只每天走着自己的路，能走多远算多远。
　　那一夜，独坐寂寞的城市，我宿命的存在这里。我还渴想着听到些什么？我一次次看着我的手机，它没有关闭，但它没有响声，没有一个打进来的电话，我想打出去一个电话，但又怕打搅了人。这世界没有一个我值得信任的人吗？世界是这样的荒凉而寂寞，没有一点声音。没有自然的风声，风都死了。只有我心头的风儿一遍遍为自己吹起来，召唤着往昔的岁月，让它们一一的回来，探望一下我自己。回忆着往昔，我的心在渐渐的变柔软起来，原以为已经干涸了的倾诉的河床又开始有心灵的泉水在流着了。只要我还有对这个世界倾诉的欲望我就还没有走到生活的尽头，我想我就还能一边走着一边倾诉着了。向谁倾诉？向我自己。我就是我自己最忠实的听众。在这个荒凉了的沙漠一般的夜晚，我让自己心头的风一次次生起，又让它不要吹灭了我心头的那一点光亮。站立的我听到了内心遥远的一声声呼喊：“回来吧，回来吧，把那个迷失的你重新寻找回来吧。”我知道，那是以往的岁月在呼喊着我，它在向我伸出充满温情的手来，是要把走远了的我拉回来。
　　那一夜的那些个角落，我倍感着什么生命的荒凉和虚无，我生怕自己在某一瞬间就要被这些汹涌而至的荒凉和虚无吞噬了，我在一个人隐忍着，苦苦挣扎着，我在发不出声来的呐喊着，我害怕自己就此完结。夜是这样的深，没有一点声音，所有，所有的日子似乎都走过了，走远了。只有一颗孤单的心还在，但这心也是要走远的，我拉不住了。我是这样的无力，无助。怎么就会是这样的呢？我想不明白。我不想让自己就此倒下，但我又想着要让自己倒下，那样我就不苦不累了。我想哭，但泪也干枯了。我想让倒下的自己就此化为一道流水走远。让我身体内的花朵离开我的身体。让我有过的歌唱也离开我走远吧。让那些绝望和呼喊都走远，离我而去。就剩下这一具躯壳，空空的，守着岁月无边无际的黑暗。但我会在荒凉日子的尽头，在那棵黑色的孤树旁，让自己安静下来。最后靠着树干，回首过去的岁月，一定会让我热泪盈眶的，我不能不感到着自己。
　　那一夜，在过往的风中，在我听不见的风中，吹灭了无数的灯，但有一盏灯还为我亮着，在我心头，就像鬼火，在荒冢上闪亮。我在对着自己哭泣，多少希望离我而去了，像树上的花朵纷纷扬扬的飘远。但最后还有一盏不灭的灯，守着我，默默照亮着我，让我以后能有机会去回首那过去了的一夜。那一夜，我是那么孤单，那么难过，那么虚弱，那么固执，那么坚持着，让那盏灯亮着，直到大地上迎来了黎明的一刻。

武志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