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上知青路(三)
2022-01-13叙事散文袁光熙
知青第一天第二天,东方刚露出一丝鱼肚白,出工的钟声就回荡在余家庄上空。我们四名知青立刻翻身下床,拿着劳动工具到水塘边集合,满怀激情,第一次参加劳动。队长刘朝汉一手拿锄头,一手紧握一杆红旗,早早站立在塘边。见我们到来,特意问了一句:“红宝书给……
知青第一天
第二天,东方刚露出一丝鱼肚白,出工的钟声就回荡在余家庄上空。我们四名知青立刻翻身下床,拿着劳动工具到水塘边集合,满怀激情,第一次参加劳动。队长刘朝汉一手拿锄头,一手紧握一杆红旗,早早站立在塘边。见我们到来,特意问了一句:“红宝书给有带来?”我们没想到出工还要带毛主席语录,来不及答话,连忙跑回住处,找出一直带在身边的小红书,连滚带爬地赶了过来。这时村民已基本到齐,果然每人兜里都揣着一本红色塑料皮的毛主席语录,有的还举着一快块制作精美、规范的木牌,上面写着“与天奋斗,其乐无穷;与地奋斗,其乐无穷;与人奋斗,其乐无穷。”、“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等毛主席语录。
“走咯!”队长一声令下,高举红旗,走在最前端。众人抗着锄头,举着语录牌,紧随其后。来到田间,插好红旗,放好语录牌,队长把手一挥,包括袁鹏十二岁的儿子小瑞林在内,四十多个男女老少一字排开,挥舞锄头,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坚硬的泥土,在锄头的猛力打击下,被迫破碎,四散开来。这热烈的劳动场景似乎只有在电影中才会出现,想不到我竟亲身经历了,不由得热血沸腾,和众人一样,把锄头高高举起,奋力砸下,努力干了起来。
这天的劳动任务是打土垡,就是把犁起来的土打碎,好种植棉花。这活看似简单,实则累人。余家庄的土是粘性,干后又硬又粘,锄头砸下去,常常被反弹起来,一块土要好几下才能打碎,因此特别伤手。我们在校时,遵照毛主席的教育方针“教育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经常参加劳动,干体力活本是家常便饭,但文革几年忙于“与人奋斗”,基本不干活了,猛然一干真有几分吃不消。但看看村民们的劳动热情,想想自己头天晚上表的决心,只得打起精神,卖力地干。
环顾四周,我感到有些奇怪,明明劳动力有强有弱,特别是几个知青速度明显不如其他村民,但队伍始终成一条直线,分不出前后快慢。仔细一看,原来大家都很“自觉”,相互“照顾”,打得快的就放慢节奏,或打轻一点,打得慢的则不甘落后,尽量加快速度。追赶上来。
好容易等到休息时间,我刚想走开,找个地方躺一下,发现大家不但没有散开,反而围坐在一起,拿出毛主席语录本,原来休息时间要先学习毛主席著作。队长让大家翻开语录本的某页,领头读了几段,然后结合本队的情况,讲解几句,再从怀里掏出“老三篇”(《为人民服务》《愚公移山》《纪念白求恩》)要我给大家念。看得出这些语录和老三篇他们不知已经学过多少遍了,有些都已经背得了,现在再学依然是那样认真,那样虔诚。我不得不承认毛泽东思想的巨大威力,不得不佩服文化大革命竟能将毛泽东思想普及到如此程度。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其实这都是假象,精明的队长刘朝汉心里清楚,每个人心里都明白,什么抬红旗、举语录牌,读老三篇、语录,全是典型的形式主义,白白浪费时间和精力。但谁也不敢说,否则将会被扣上反对毛主席,反对毛泽东思想的罪名,不但要进监狱,连小命都难保。
收工的时间终于到了,拖着疲惫的身躯,我回到袁鹏家。他妻子已做好了早饭,虽然又累又饿,我还是抓紧时间洗脸漱口。袁鹏和他的儿子小瑞林奇怪地看看我,他们好像饿了很久,坐下迫不及待地即想动筷。因为他们从不漱口,最多用大拇指沾点水,在牙齿上抹几下,脚脸要到临睡前才洗。在他们看来,如果都像我这样,每次收工回来都要洗脸漱口,实在太麻烦了。
早饭的菜很是简单,一大碗清水萝卜,无油无盐。好在旁边有碗蘸水,里面放了点干辣子面和盐巴。打开盛饭的甑盖,甑子里红通通的一片,不知是什么东西,吃到嘴里才知道是红薯面。我历来不喜欢这种甜蜜兮兮的东西,但肚子太饿,只好不管味道如何,先填进肚子再说。
添第三碗饭,甑子里的颜色又变了,变成了黄色,那是包谷面饭。平时米饭里掺点包谷面,我都不喜欢吃,但比刚刚吃的红薯面,总算强多了,又连吃三碗。等我吃饱了肚子,抹抹嘴要走开的时候,甑子里的颜色再次发生变化,变成了白花花的大米饭。我馋得直流口水,很想尝上几口,可肚子不争气,实在装不下了,只得遗憾地离开。
这顿饭让我用自己的切身体验见识了农村的贫困和生活的艰难。
早饭后稍事休息,再次出工。这时晴空万里,烈日高照,气温急剧上升。宾川地处金沙江干热河谷区,常年干旱少雨,即使在冬天,中午温度也很高。大家高举锄头,狠狠砸向泥土,一个个挥汗如雨,每砸一下,尘土飞扬,眯得眼都睁不开,泥土和汗水裹在一起,粘在身上,又累又难受。我算是真切地体验到了“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的滋味。
为了不被拉下,我还不得不时时加大动作的频率,加重手上的力度,以在最短的时间,砸最多的次数,获得最快的进度。欲速则不达,突然,我手中的锄头飞了出去,原来锄头脱把了。我只得停下来,把锄头安好,谁知不多几下,刚安好的锄头又脱开了,我着急而又尴尬。保管员朱罗中走过来,他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块胶皮,砍出几块木片,三下五除二,就把锄头安好了。我继续使用,再没有脱开过。
感激之情被我化为干活的动能,我使出浑身力气,要把刚才耽误的损失补回来,锄头挥舞得更快了。烈日和高强度的体力劳动很快榨干了我身体中的水分,把它变成汗水挥发到空气中,流淌到地面上,我感到又渴又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我感觉头脑快要炸开,嘴唇已经干裂,迫切需要饮水。但还不到休息时间,只得再次咬紧牙关,坚持下去。
好不容易熬到了中间休息,可我还不能走,还有雷打不动的学习毛主席著作的大事。在用几乎冒烟的嘴艰难地读完了老三篇之后,我飞奔到远处的小沟里,不管沟水是否浑浊,也不管其中有什么小动物,趴在地上,一阵狂饮。水穿过喉咙,进入腹中,感到无比畅快,无比甜美,任何琼浆玉露,山珍海味也不过如此。
水是生命之源,补充了水分,我精神和体力恢复了,又返身投入到艰苦的劳动中。
终于收工了,这下我无心洗漱,直奔饭桌。响午的饭还是早上的“三色饭”,菜倒有了点变化,没了清水萝卜,换了一碗不知名的菜,黑乎乎的,上面有不少白色的泡沫,闻起来怪怪的。袁鹏告诉我这是用棉花籽油炒的野菜。这油现在已经没有人食用了,估计连地沟油也比它强些。对此我已经顾不上了,管他什么味道,能填饱肚子就行。饭桌上我留了个心眼,没有像早上吃得那样快,否则又吃不上米饭了。吃了一碗红薯面,一碗包谷面,很快白米饭就要露出来了。突然袁鹏两岁多的小女儿要拉屎,懒得出去,就蹲在饭桌旁拉。一泡稀屎落地,满屋臭气熏天。袁鹏一家毫不在意,照样吃得津津有味。我感到一阵恶心,食欲全无,但想到饭后还要出工,只得勉强往肚里塞。小女孩边拉边用手在地上玩,黑黑的土和黄黄的屎粘在手上仍自得其乐。屎拉完,她屁股也不揩,站起来伸手就往甑子里抓,于是白生生的米饭上又增加了两种新的颜色:黑色和黄色。我的胃猛烈地痉挛起来,吃进去的食物直往上涌。我再也吃不下去了,站起来说:“我吃饱了。”袁鹏不安地看了我一眼,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连忙厉声呵斥孩子,迅速把被污染的饭扒开舀出。他妻子关切地说:“响午饭一定要吃饱。”我只得违心地说:“我吃得快,吃饱了。”
下午的劳动在原地继续进行,还是那样地热,还是那样地累,还是那样一成不变地挥舞锄头,还是那样地汗流满面。对这些村民来说,他们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了,对我们第一次参加劳动的知青则是痛苦的磨炼和艰难的考验。终于两个女知青受不了了,她们向队长提出,身体不舒服,要到公社医院去看病。队长心里有数,爽快地答应了。两人长舒了一口气,把锄头一丢,匆匆离去。
云鹤看了我一眼,见我不为所动,便没有做声,继续低头干活。我紧握锄头,狠狠砸向土垡,表示自己绝不向困难低头的决心。渐渐感到手心越来越痛,伸开手掌一看,手上已经磨出了几个水泡。我忍着疼痛,坚持到休息时间。谢天谢地,这次没有读语录,学老三篇。我躺在地上看手上的水泡,胀鼓鼓,亮晶晶,很快就要把皮撑破了。一个老头走过,他看了一眼,从身上取下一根连着衣服两边,平时代纽扣用的别针,从头上拔下一根头发,握住我的手,用针在水泡上刺出一个小孔,再用头发穿入孔内,水沿头发流出,泡立即瘪了,也不疼了。如法炮制,不到一分钟,我手上的的几个水泡就神奇般地消失了。他关切地对我说:“锄头不要捏得太紧。”我刚想表示感谢,袁鹏过来对他吼道:“你干什么?老实点。”又对我说:“他是地主分子,你离他远点。”我想张口,但却说不出话来,按照阶级斗争的观点,我确实应该站稳阶级立场,绝不能和阶级敌人搞在一起。但我又实在无法对这个好心帮助我的“阶级敌人”恨起来。刘朝汉见状,走过来队袁鹏说:“算了,他也没干什么坏事。”袁鹏才没有做声。
在旁的小瑞林告诉我,他爸爸就是专门管四类分子的,每隔几天就要把他们集中起来训话,每月押送他们到公社、大队出5到7天的义务工。平时严密监视他们的动静,只许他们规规矩矩,不许他们乱说乱动,我才明白袁鹏这样做的原因。
闲谈中我问小瑞林:“打土垡给是最苦的活路?”他笑着说:“这算什么?比这苦的多了。”然后告诉我,他觉得最苦的活是到河里挑沙子,担子重,又是上坡路,特别是过那个独木桥,很险,搞不好会掉到沟里去。
一个多月以后,我见识了挑沙子的艰辛和那个独木桥的厉害。这独木桥是一根直径约20公分的圆木,滑溜溜的,架在在一条又宽又深的大沟上。如果横搭在沟的两端,虽然难走,还问题不大,要命的是它搭在沟的半中腰,要下一个陡坡,才能到桥面,过了桥又要上一个陡坡,才能回到地面。我亲眼看到一个小伙子已经过了桥,正要上陡坡,稍不留意,担子与沟边轻轻撞了一下,他立脚不稳,跌下沟去,沙子没了,全身湿透,没有受伤已是万幸。轮到我过的时候,我已通过仔细观察,发现过这独木桥,一是脚下要稳,二是上下陡坡的时候,要随时调整担子的高低、方向和位置,绝不能与沟边相撞,掌握了这两点,再加上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虽然惊出一身冷汗,总算走了过去。
我问旁边的一个小伙子:“你们每天这样辛苦干活,究竟为了什么?”,他惊奇地望着我说:“不干活就没有工分,没有工分就没有饭吃,这样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那吃饭又是为了什么呢?”他似乎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愣了一下,才回答说:“吃饱了饭才能干活。”我愕然了,原来干活时为了吃饭,吃饭是为了干活,这就是他们最简单朴素的思想。每天学习毛主席著作,用毛泽东思想武装头脑,乱了半天,什么为共产主义事业而奋斗,什么解放全人类,什么做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接班人,在他们心里连想都没有想过,我不觉感到一阵悲凉。
谈兴正浓,队长一声:“开干!”打断了我们的谈话。继续劳动,虽然我有意捏得较松,但锄把与手的摩擦总是少不了的,不一会水泡的皮破了,鲜红的肉直接裸露在外,火辣辣地疼。每次碰到锄把更疼得钻心。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另一个更大的痛苦正向我悄然袭来。由于饭桌上出现的意外,响午饭我只吃了个半饱,两个小时以后,胃中的一碗红薯面和一碗包谷面已消耗殆尽。胃在发出严重警告无效之后,开始用另一种方式向我施压。使我感到格外难受。食物到短缺导致了能量的缺失。我在饥饿感越来越强烈的同时,觉得浑身发软,冷汗直冒,手中的锄头仿佛比原来重了许多,每举起一下都颇为艰难,砸下去却是软弱无力。泥土顽固地紧抱在一起,只留下一个小坑,就是不散开,迫使我加快频率,多砸几下。而每砸一下,又换来手心的一阵剧痛。
饥饿、疼痛、劳累共同组成了强大的火网,一齐向我发动了猛烈的进攻,我唯一用来抵挡的只是瘦弱的身躯和到艰苦的环境里磨炼自己的坚强意志。这是一场敌众我寡,实力悬殊的战斗,但我必须坚持,必须取胜,绝不能后退。我殷切地期盼,时间快点流逝,战斗早点结束,我能填饱肚子,包扎伤口,得到喘息休整,以反败为胜。但时间就这么调皮,越是在美好的时光里,希望它多留一会的时候,它总是一闪而过,溜得特别快。当你在煎熬中,希望它赶快逝去的时候,它却慢得出奇。我眼巴巴地望着空中的太阳,盼望它赶快落山,它却故意慢慢吞吞,赖着不走。
太阳终于落山了,我感到一阵清凉,一阵轻松,我似乎熬到头了。但我没有等来队长收工的号令,而是等来了会计杨能来打考勤。他在我的姓名后,在这一天的栏目里,画上了三根斜杠,表示我今天出了三次工。这预示着我将在年底的分红中,分到5至7毛钱,这就是我累死累活一天的全部价值!看着这三条斜杠,我的心灵感受到一种强烈的震撼。但这却让我终身受益,以后不论工作多苦,收入多低,只要一想起我当知青第一天参加劳动的付出和获得,我就毫无怨言,心安理得了。
在痛苦的煎熬中,在无尽的期盼中,队长发出了收工的号令。这时我最大的愿望就是马上安慰早已提出强烈抗议的肚子,包扎好手上的伤口,然后美美地睡上一觉。云鹤到杨能家吃饭去了,我走进袁鹏家。这时我已经不在意晚上吃什么了,甚至可以容忍响午饭的恶心事,因为此时任何食物对我来说都是美味佳肴,都是我急需的能量,只想狼吞虎咽地饱餐一顿。但奇怪的是,袁鹏家的厨房里见不到一丝烟火气,连残汤剩饭都没有,一家人忙着洗脚洗脸,根本没有打算做饭的意思。原来除了少数经济条件较好的家庭外,宾川农村的大多数人家一天只吃两顿饭。这时我才明白了他妻子说的:“响午饭一定要吃饱。”的真正含义。那就是说,从下午三点吃过午饭后,要到第二天上午9点才能再吃饭,相隔整整18个小时,中间还要出两次工,睡一夜的觉,这是何等违背人体生理规律的生活习俗!这当头一棒打得我头晕眼花,打破了我最殷切的希望,打碎了我残存的一点点梦想。
我默默洗漱完毕,剪下一块破布,包好手上的伤口,摸黑静静地躺在床上,疲劳和疼痛减轻了,饥饿显得更凶狠残暴,使我翻来覆去,无法入睡。想想要这样熬到第二天上午9点,想到明天早上还要空着肚子出早工,而这样的日子将成为我今后生活的主旋律,并且将日复一日地继续下去,我不禁一阵头皮发麻。
云鹤打着饱嗝回来了,杨能家经济条件较好,能吃顿晚饭。但他来不是给我送吃的,而是通知我去开会。两相对照,我不禁感慨万分:同样是知青,到同一个生产队,同样交十元的伙食费,待遇却大不相同,我被分在又脏又穷的袁鹏家,真是倒了大霉!
这天晚上的会是评工计分,这是农业学大寨学来的方法,就是讨论每个人出满一天的工能得几个工分。事关所有人的切身利益,因此人到得很齐,文化室坐不下,改在晒场中开。在敬祝、学语录、唱歌等一成不变的开场白后,开始逐个讨论。开始觉得新鲜,讨论几个后,发现基本情况差不多,一般是男的强劳动力10分,女的8分,小瑞林之类的半大孩子6分,“四类分子”不管劳动能力如何,只有5至6分。人际关系好,有人帮着说话的评得高些,反之就会被压低。至于他干活时表现如何,是否尽力,似乎无关紧要。讨论到知青,我和云鹤的表现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同,获得最高的满分10分,两个女知青虽然中途溜走,仍得到村民的谅解和宽容,得到了女子最高的8分。全部评完,队长布置好第二天的工作,又是深夜11点多了。
开会过程中,饥饿搅得得我坐立不安。会前我喝了两大碗水,想敷衍一下肚子,可是它毫不上当,愤怒地发动了疯狂的报复。直到筋疲力尽地躺倒床上,深沉的倦意终于压制了肠胃的抗议,我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突然,睡梦中的我被人轻轻推醒,我火冒三丈,正想发作,睁眼一看,竟然是袁鹏。他一手端着煤油灯,一手放在嘴边,做了个不要做声的手势,示意我悄悄起来。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极不情愿地翻身起床,跟他走进厨房,只见灶台上放着一只锣锅,旁边摆着一小碟咸菜。掀开锅盖,一股熟悉的米饭香气扑鼻而来,馋得我口水直流,稍稍压下的饥饿感上升到顶点。袁鹏边给我盛饭边说:“我晓得你响午没有吃饱,晚上想给你做,又怕婆娘唠叨,只好等她们睡了,再做给你。”一股暖流在我的心头涌出,迅速流遍全身,先前对袁鹏的若干不满烟消云散,只剩下兴奋和感激。这锅饭全是雪白的大米,沿锅边还淋上了宝贵的香油,使锅巴金黄闪亮,又香又脆,真可谓色香味俱全。再加上饥饿这个最好的调味品,这顿饭我犹如出席最高等级的国宴,仿佛参加了王母娘娘的蟠桃盛会,吃得美味无比,吃得酣畅淋漓,吃得心满意足,吃得回味无穷。
我突然发现,痛苦和快乐有时是一对奇异的共同体,只有在经历了刻骨铭心的极度痛苦之后,才能享受到最大的快乐。
躺回床上,思绪万千,今天发生的人和事,一件件,一桩桩在我脑海中反复闪现:精明干练的刘朝汉,憨厚善良的袁鹏和他的家人,保管员朱罗中和会计杨能,包括那个为我治疗水泡的地主分子。拿着红旗、语录牌出工,热火朝天的集体劳动,比粗茶淡饭还差的伙食,落后肮脏的生活习惯,没完没了的学习开会,大寨式的评工计分法……,这些我从未经历了过的场面,将成为我今后几年所必须面对的生活。这是我踏上知青路的第一天,我经受了劳累、疼痛、干渴、饥饿的考验。幸运的是,在当地干部和群众的关怀帮助下,这些我都挺过来了,我在知青之路上,迈出了坚实的第一步。
(全文完)
[ 本帖最后由 袁光熙 于 2013-6-9 11:36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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