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儿不只为防老

养儿不只为防老
文/潘霞 那天临睡前，老公正襟危坐郑重其事地说我得跟你商量个事儿，一看他这架势我就猜着了七八分。果不其然，他说明年咱把我妈接来吧，我没有如他预想的那样“跳到桌子上”，只是闷了半天没作声，事后他说我进步了。 老公口中的“妈”是他的养母。四十多年前，因为连生三个丫头，一直觉得在人前抬不起头，为了生儿子决定打响持久战。没多久肚皮真的又鼓了，不料孩子没落地，钢厂工作的孩他爹倒先“壮志未酬身先卒”了。——生产事故，谁也想不到。 眼巴巴想留个后，却是怕什么来什么，闺女们的落地“常使母亲泪满襟”，四闺女一出世就被果断地处理掉了，换回了现在的我的老公。我曾经无数次挤着笑追问老公那闺女到底怎么处理的，每次他都把眼睛移到别处黑着脸说不知道，把我准备揶揄一番的话一字不落顶回肚子里。 不说就不说呗，那些个事儿，我又不是不知道。虽说耳听为虚，但那是她亲闺女说的，就不由我不信了。就这样，我把那些断断续续的画面在脑海里连成了电影：靠着厂里每月发放的抚恤金，回到农村的养母艰难地抚养着三女一儿，大闺女满16岁时，被钢厂来人接到省城上了班。三年后，二闺女因病离世，家里只剩14岁的三闺女和抱来的年仅11岁的儿子，当妈的不知怎么却在这时又活泛了那颗生儿子的心，决意后嫁，且不带这俩拖油瓶，命令刚在省城成家的大闺女领了去。爹死娘嫁人，果然是凄凄惨惨戚戚，怎一个，愁字了得！多年后，大闺女在经历两次婚姻破裂之后，理所当然地把原因归于她老妈，以及那个破碎不堪的家。 当妈的嫁做他人妇之后，小姐弟俩在一次登门吃饭时遭遇了“他人”的白眼和恐吓，之后，坚决地留在自家的破房子里哪也没跟去，一边上学一边自力更生。这期间，吃遍了村里的百家饭，一个本家大爷成了他们的大恩人；这期间，养母那边也如愿以偿，又生了两个闺女之后终于欢欣鼓舞地生出了自己的儿子。辍学是自然的，老公读到高中时，偷偷到养母那儿筹学费，看到养母面露难色，17岁的他只得终止学业只身奔赴省城寻一条自立之路。当然这都是我这十年间断断续续逼供出来的。 很不幸，我的真命天子竟然就是这个创痛累累的孩子。关乎家庭的这点秘密，结婚前他一概隐瞒，我乐得无父无母省得孝敬，也就不计较他一穷二白了。婚礼是俩个人自己操办的，朴素到不能再朴素，倒也合了我这个崇尚简单的傻家伙的意；儿子是在姥姥家长大的，意识里几乎没有“奶奶”的概念，而我也只是从出于礼貌拜访而不得不碰的三五次面中知道有这样一个“存在”。 同样很不幸，养母后嫁的男人也撇下三个年纪尚幼的孩子早早撒手人寰了。妈是共同的妈，本是三个姓的孩子们又凑成了一个大家庭；妈却又是偏心的妈，一切都服务于自己亲生的小儿子。闺女们出嫁，可着劲儿要彩礼，全然不管闺女在婆家的感受；尤其好笑的是，几十年过去了，竟然不顾大闺女孤家寡人带孩子这么些年，见了面就时不时埋怨她结了两次婚都没要回多少钱，这一切，让帮衬老妈盖房娶媳妇的大闺女委曲不已，心寒不已。 性格倔强的养母没有料到亲生的儿子也会“娶了媳妇忘了娘”，带着亲爱的远走高飞了。外出打工多年，甭说见面，就是电话问候也少得可怜，偶尔不惧山高水远现身一次便是惦记老妈每月的那点抚恤金，可怜公家给的那点养老钱也被搜刮地差不多了。300公里以外的妈一天天见老，身边已离不得人，作为名义上的长子，老公主持大局是“众望所归”，不归也不成哪，这事儿搁谁不是能躲就躲能藏就藏，只他这个大孝子会永世不忘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呢。 报答的机会来了。一年前，养老之事刻不容缓提上了议事日程。老公给诸位在外的兄弟姐妹下了死命令：长沙也好，西安也好，太原也好，即日内必须赶回那个生养你们的小山村！人还是没有到齐，差了一个妹子，事后我笑他拿着鸡毛当令箭，真没拿自己当外人。结果倒是有了：我们几个在外的出钱，嫁到同村的小妹出力。 也只是缓兵之计而已，一年刚过去，小妹放话了，明年孩子要到县城上学，她也陪不了老妈了，怎么办？无奈的老公只得找我商量了，我说我算哪门子媳妇儿，先不说没在一个锅里搅过勺，只怕家住六楼屋子紧巴老太太自己也会觉得不自在。老公抢白说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又把声音提高一度说，再怎么说，我也是吃人家的奶水长大的！完了没忘把“不善良”的帽子顺理成章扣到我头上。我“切”了一声白他一眼说，你不抱养到他家兴许还遭不了这许多罪呢，再说了，谁叫你从一开始就瞒天过海来着？这事儿我一直耿耿于怀呢。他恨恨地说，养儿不就为防老吗，你也会老！ 错！我干脆利落打断他，养儿子，尽责任，是为了让自己的人生丰满有意义，我所做的都是为自己的人生做储蓄，金钱、知识、健康、关爱，而儿子，就是我追求奋斗的动力，如果养儿只为防老，那是狭隘是自私！ 话是说完了，争也好吵也罢，事情总得解决。最后，我偃旗息鼓对老公表了态：如果养母愿意来，我权当为你牺牲奉献了！ 早这么说不就完了么，睡觉！被公事私事折磨地焦头烂额的老公大放心宽躺倒就睡，留给我的却是难眠的夜和长长的思考。 三十年后，我的人生会是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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