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车岁月

单车岁月文/素心如兰
前段时间看《初雪》，印象最深的是帅气阳刚的李明基将一辆脚踏车玩得风生水起的场景。明亮的眼神，无所畏惧的勇气以及唇边那抹略带不羁的轻笑，满是阳光的味道。肆意张扬的青春，仿佛蓄蕴在心上的灯火，轻易就点燃那些激情燃烧的单车岁月，将那段年少轻狂、梦里花落不知春的记忆渲染到淋漓尽致。而时光，便在他飞转的车轮下滔滔滚滚。


【一】


早些年，单车作为一种既经济又简朴的大众交通工具，曾给我们带来很大的便捷。无论是外出上班，还是上街购物，亦或是走亲访友，都有它沉默而憨实的身影。像一头悄无声息的黄牛，以一个稳固不变的三角架，一个弧形的舵和两个轮子，便撑起了一个时代独有的生活背景。

小时候，总盼着自己快快长大，能够早日拥有属于自己的单车。那样，就不用老老实实粘在父母的车后架上，百无聊奈地数看匀速后退的房屋树木和灰扑扑的路面了。虽然，被父母圈在怀里的感觉，是那样温暖，那样舒适，那样真切。但那份脚踏乾坤，揽清风在怀，弄潇洒而行的自由随心，实在是那时候最大的梦想。只可惜，个头太小，年岁太小的我无论怎样用力，都无法登上高高的三角架，无法驾驭那看似庞然的深黑色坐骑。

父亲和他的跑车，是儿时的两座山。一座，托起我的生命和思想，引领我向着更远更高处跋涉。一座，承载起我年幼的身体，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父亲的背，是温暖敦厚的泊岸。靠在他殷实的臂弯里，感受他略显沉缓的呼吸和濡湿的后背，我知道，无论前路多么凶险，风雨如何迷了霜雪，我都不会害怕。

最开心的事莫过于一家人坐着单车去走亲访友了。一辆小小的单车，载着父母，载着我，载着儿时的欢乐和记忆，吱吱呀呀不知疲倦地前行。长风拂过，将母亲为我精心梳洗的发型弄得一蓬一蓬的，像只卷毛的小狗。母亲则用手扶在父亲腰际，两个人闲闲地交谈着，声音低缓而温柔。路边的林木顶着翡绿的树冠手拉着手儿相继退去，无忧无邪的鸟儿经常自头顶起飞，忽地一声穿云而过。远处的电线杆上，便零星散落下一个个逗号或句号样的小黑点。

若是与姨父母一家相约，那就更热闹了。表哥年龄稍长，拥有自己藏蓝色小跑车。这让我们艳羡不已，那镫亮的后座便是我们表姐妹竞相争夺的对象。而我太小，父母总不放心让我自己单独坐在后面，我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大我两岁的表姐像个得胜的将军样坐在表哥身后，神采飞扬地晃动着两条小腿。我与表妹忿忿不平，便拍着手儿起哄，一个劲地叫冲啊或者加油。父亲跟姨父则微微躬身，在我们的欢叫声中拉开御风而行的序幕。虽气喘吁吁大汗淋漓，面上却笑得比谁都开心。

沿途，大都是踩着单车出门的人。遇见熟识的，送上一阵叮叮的铃声和微笑，或者远远地打个招呼。话音未落，人已呼啸而过，大有时光交错的感觉。有时候行人车辆聚在一起挡住去路，看似紧凑，只要铃声一响，无论如何，人群都会自觉让出路来。比起现在一阵高似一阵的汽车鸣笛，效果反而要好得多。

每每这时，坐在前面的我都会毫不犹豫地按响车铃。那个小小的铃铛和它所发出的悦耳清脆的铃声，在我看来，仿佛带着某种看不见的魔力。不然，为什么每次只要按响它，就会畅通无阻了呢？

【二】


当我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中学时，父母送我一辆红色的菲利普以资鼓励。小巧纤柔的车身，优雅流丽的造型，再配上一只纯白的车篮，既神气又靓丽。就连钥匙扣亦是母亲精心挑选过的米奇，跟我心仪的样子不差毫分。被父亲降到刚刚好的座位，让我可以毫不费力地骑上去。这份意料之中的礼物，实在给了我太多的惊喜和感动。接过钥匙的那一瞬，我知道，自己终于长大了。

就是这辆小小的单车，披着旭光，踩着斜阳，牧着星子，风雨无改地陪我渡过了整个中学时期。学校离家并不太远，骑车也就十几分钟的路程。每天早上，吃过母亲备好的早餐，将书包往篮子里一放，便与相熟的几个同学一起呼啸而去。沿途洒落多少欢笑与嬉闹，惊起多少星子和雀鸟，年少无忧的我们并不知道。

晨起的人们并不多，我们可以肆无忌惮地横行无阻。有时候勾肩搭背，将整个路面都排满，看到人来，哗啦一声散开，绝不无序和杂乱；有时候一字长龙，车头连着车尾，只准一线通过，谁犯规则要帮所有人拿书包；有时候趁人不备，一声唿哨就往前冲，看谁反应最慢，掉得最远；有时候将车定在原点，不准落脚，看谁耐力最持久。若是看到前面有自己的校友，则不声不响地包抄过去，将他卡在中间无法动弹，尔后对着他恶作剧般地哈哈大笑。那时候，我们总是意气风发，踌躇满志得像个君临天下的王者，以为世界就在我们脚下，触手可及。

当然，玩归玩，闹归闹。一路上谈论得最多的，仍然是当天的课业与知识重难点。晓风拂面，曦光暗潜，既有清新舒畅的空气，又有轻松无拘的氛围，再加上是一天中最清醒最开心的时刻，所以，好多知识难点都在谈笑间迎刃而解。背课文，记单词，聊习题，讲故事，或是临时来一场学科知识竞赛，是那时候我们常做的事情，且乐此不疲。以至于走着走着，某人突然大叫一声，翻身落车，扯出本子或书来快速涂改亦是家常便饭，见怪不怪了。

周末遇晴，便喜欢踩着单车出门。如雪的阳光会落满我青葱的眉眼，落满我薄轻的春衫，也落满我绯红的车身。一个人，一台车，一部随身听，加上几本钟爱的书，便可以不急不躁，慢悠悠地晃上小半天。寻一处安静的芳草，觅几棵参差的丛树，把车往旁边一靠，就可以抛开所有的喧嚣与俗杂，与天地对视，与花草为伴，潜心而阅了。一卷在手，诗书满怀，余韵袅袅，大有闲时眠花，倦时宿柳，醉卧花荫，不问来路和去处的潇洒与率性。

若是三五成群，则可以将滚滚的车轮与清脆的铃声，一并放飞成我们肆意而张扬的青春。再多的侧目，再多的非议，我们也无所畏惧。也许，只有年轻时候的我们，才可以将那样一种纯粹简单的交通工具玩出气场，玩出花样，玩出一段轰轰烈烈令人追忆的单车岁月。

只是那时候的我，总是固执而决绝地把自己当做骑士，从来不愿意屈居他人后座，是不是，也曾带给别人或多或少隐逸的惆怅或伤悲？如果青春是一场奢华的盛宴，我希望，那样的岁月，永不散场，永不落幕。

【三】


中学以后，一直住校，接送都有父母，自己很少有机会骑车了。那辆红色的菲利普只能安静地立在储物间，与时光对垒，与锈迹抗衡，慢慢消磨它曾经光滑如镜的容颜。偶尔进出，还能瞥见它逐渐黯淡的色斑，仿佛岁月烙下的痕印，又仿佛某段挥之不去的旧事，心头，总会有一丝莫名的怅然如水蔓延。然，终究是不再用它的了。毕竟它跑得太慢，骑着它风沙会迷了眼，而雨天又会湿了衣衫。

父亲的跑车换了两次，终于换成了四个轮子。搬家时，那些略带陈旧的物件通通被弃之一旦。等我假期回家，曾经伴随我春秋三载的单车早已不知所踪。坐在风雨不透，四季如春的豪华车厢里，看着窗外一晃而过的街道和行人，以及川流不息的各种车辆，竟有着刹那之间的恍惚和迷离。间或一辆慢悠悠的单车与我们擦身而过，突然觉得是那么的不合时宜。是的，人人都在争分夺秒，与时俱进，还有谁会愿意骑一辆温吞吞的单车上班或约会？

那辆写满青春印记的单车，无非只是我们年少时候一段纯真唯美又带着些许叛逆不羁的记忆罢了。时日一久，终归会被流水的雕刀镂平，尔后，染尘埃满地。当三五成群的孩子们骑着单车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洒落一地的欢笑与蓬蓬勃勃的朝气时，也许，我们才会蓦然惊觉：年轻真好！而单车在孩子们眼中，早已从它作为工具的意义中分解出来，成为一种时尚、成熟与勇敢的象征。所以单车，从来只与年轻有染。

那日跟朋友一起去了金钟水库。始知蜿蜒盘旋的山路，竟是一条宽窄适度的自行车道。极目望去，黛山含烟，绿柳如画，一条清亮亮丝绸样的水带波澜不兴，照得见蓝天白云。头顶青山，脚踏秀水，花木繁盛，香风阵阵，不染一丝俗世的烟尘。而车道上，人来熙往，全是骑着单车的男女老少。有的全副武装，有的轻装上阵。无论是鲜衣怒马的绅士淑女，还是一介便服的布衣平民，都卸下了平日的伪装和生存的重负，以欢笑并着汗水，一个人，一部车，一颗贴近自然的心，就能踏上两个多小时的旅程，将自己放逐在青山绿水的幽静与轻松惬意中。

累了，歇一歇，山上随处都是凉亭；渴了，喝口水，就着满目翡绿和葱翠。一俯一仰，步步画锦；吐纳之间，全是纯粹自然的清新空气。平等、自由、健康、随心随性，于这个浮华物欲的尘世，实在是种既超脱又奢华的享受。难怪这个隐逸在城市边缘、方圆不过十几里的水库，宾来客往，生意之兴盛，完全超乎人的想象。也许，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段难以释怀的单车岁月，像一扇久闭的尘窗，伸手，就可触碰到内心深处最隐秘的温柔或疼痛。

夕阳西下，为群山沐上一层绮丽神秘的薄纱。当我意犹未尽地从山上冲下来时，依然还有一群群男女老少，骑着单车刚刚好出发。在寂静的夜色里踏车环山，吟风赏月，也许，又是另外一番情景了。我在心里暗暗盘算，什么时候，也带父母来重温旧梦，切身体验一回？又或者，一人买一辆单车，周末的时候，骑着单车去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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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素心如兰 于 2012-1-4 19:26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