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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松软的土地

2022-01-13叙事散文摇曳风铃
这块土地一望无际,长着绿色的植物,一朵一朵,很矮,像冒出地面不久,我看不清是什么果蔬,只觉得那些一道道伸向远处的土塄,像把巨型扇面的筋骨,绿色的团点,是艺术的点缀。我是紧挨着最边缘的土地向前跑,像是突然发觉踩着那些绿色果蔬的身体了,就停下来……

  这块土地一望无际,长着绿色的植物,一朵一朵,很矮,像冒出地面不久,我看不清是什么果蔬,只觉得那些一道道伸向远处的土塄,像把巨型扇面的筋骨,绿色的团点,是艺术的点缀。我是紧挨着最边缘的土地向前跑,像是突然发觉踩着那些绿色果蔬的身体了,就停下来,回望,那些高出田间的土塄上,被踩过蔬菜的根叶,竟然从土壤里纤毫毕现地放大在我的眼睛里,丝毫没有影响茎干的亭亭玉立,我心里叫了声:好松软的土地啊。我看自己的脚前脚后,都有一串脚窝的印迹。

  这是我的梦。梦里所呈现的是我四十年前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我甚至记得这片绿色的土地在我童年记忆中正确的方位,我还隐约地看见,和我玩过的同龄男孩女孩的身影。很多年了,这样的场景没有出现过,似乎逾来逾宽的年轮已经覆盖了那片和土地有关的记忆,或者还有那些生长着无数快乐的生活片段被现实的琐碎屏蔽了。可是昨晚的梦,却一下让我的心长时间地陷入松软的土地里,陷入那个写着遥远童话的乡间岁月里。

  我从很远的一个小城市来,我的爸爸妈妈在那里。我夹在姥姥中间,回答大人们的提问,也这样给前来稀奇我的小同伴们说。他们站在我的周围,穿着很单调且很随意的衣裳,看着我,其中的一位来摸我的印着棉桃花的上衣,其它的也跟着摸一下。我穿着新鞋,而他们大多光着脚,我看他们的脚时,有的脚很不自然地交换着叠加在一起,又分开。我姥姥说,去玩吧,到场院里玩吧。我被他们拉着跑开了,这样一跑就是五年。这五年,我由一个小城里的小不点,长成一个适应乡下疾风苦雨生活的小女孩,我和她们一样,学会了给羊打草,给猪添食,给小鸡喂虫子;我还学会了爬树捉迷藏或是摘果子;我和她们一起到松软的地里偷生产队的红薯、玉米,然后用拣来的干柴烧烤了吃。雨天不能出去玩时,我和姥姥盘坐在用草编的席上听她讲故事,她一边做着手里的活,一边讲着编撰的或是听来的故事。我姥姥用她一个人的手做着全家十多口人的一日三餐,缝补着孙男嫡女六七口的单鞋棉衣,一副粗糙的手没有安歇的时日,我最多在其它人出工或上学不在家的时候,帮助她把干柴填到火炉里,看锅台上热气升腾,然后和姥姥一起等吃饭的人回来。也难有空闲的时候,我姥姥坐在院落里,我倚在她的身边看天上的星星,我也多次看着星星想起我的母亲,我曾问,什么时候送我回到妈妈身边?姥姥说,你把星星数完的时候。可是今天数到睡着,明天却又不知数到哪里,或者忘记了这件事。记得有一次,我从被窝里醒来,突然问正在油灯下缝缝补补的姥姥:妈妈死时我多大呀?这么突兀的问题吓了姥姥一跳,她赶紧放下手里的活,把我抱住了。多少年过去了,这个画面很清晰地刻在我的心版上,不曾褪色。在管妈叫娘的乡下人眼里,妈妈是多么洋气的称呼,可我却在嘴里一边向伙伴们炫耀妈妈的美丽,一边在脑子里极力回想妈妈的面貌,其实妈妈的样子,我已经完全不记得了,只有她留着齐耳短发的背影穿梭回放在我的眼前。在乡下的五年间,姥姥的职份取代了妈妈,我睡在她的被窝里,和她坐在一起吃饭、说话、聊天和走亲戚。

  是的,我只是在偶尔的时候,想起妈妈这个词,她在我的生命中似乎已经淡化了,如空中被风撕开的白云,说散就散去。而姥姥和姥爷、舅舅们则成了我须臾不可分隔的依靠。姥姥改善伙食的油炸花生米,会先啘出两勺偷偷放进我的碗底;就连走亲戚蒸的少许白面花卷,姥姥也是先找出一个油最多的藏在我的口袋里,怕其它的孙辈们看到;还有三舅,从城里办事买回蛋糕之类,也要先捏一块塞到我的嘴里;大表哥治视力疾患的五香猪肝,吃之前,总会先切一小块放进我的手心,那么香啊,我放在嘴边一小口一小口的吮着,舍不得一下子吃掉。两年前,老家来的表姐说,现在大表哥的视力几乎没有了,有时走路,要用手摸着墙,向前探索。在无钱看病的年代,那些年复一年的猪肝没有让他的眼睛恢复光明。

  或许那时乡下人足不出户的缘故,他们见过住在乡下的城里人少之又少,所以我无论去哪一家都会受到格外的款待,从土地的出产到手工的饰物,甚至过年一两角的压岁钱,他们给得真心实意,给得慷慨不吝。

  小健、小管、玉玲,还有的我已经叫不上名字,是我最好地玩伴,共同经历过打猪草、摘果子、偷红薯等诸多的事。她们的妈妈们虽贫穷,却对我有着女儿般的亲切。特别是那个叫小健的,她的妈妈总爱让我喊她娘,说喊娘就给糖吃,我夺过糖喊声三妗子就跑开。我上初中时回老家奔丧,小健陪了我一天,我俩到了小时候常去的地方,坐着说了很多的话,在我临走的时候,到镇上一家照相馆,拍了一张合影,一人一张留作纪念。是黑白的,我小心翼翼地保存着,现在仍未褪色。后来听说她开了一家小型纺织厂,做了老板,心里真是高兴。

  所以当我借着偶尔的契机想起儿时生活过的地方,心里总会无限地柔软,那些养活过我的山水土地植被和亲人们都亲切地涌入我的心门,我不知道这其中有多少已更改了容颜,甚至身影不再,可是,只要他们的影像在我的脑海曾经定格过,便不会被抹去。我记得他们家门的朝向,记得他们家里的每一个成员,甚至记得隐匿在胡同里的门口种着的什么树。

  我还记得,北面那片红薯地里种着许许多多的柿子树,我站在其中一棵上,一手扶着树枝,一手叉在腰间,小小的人儿,却故作一副玉树临风的样子。

  四十年过去了,我的姥爷姥姥早已故去,几个舅舅也从曾经的院落里分离出去,在更广阔的地上建起更奢华的房子,原先的土地想必被挪去做了更好的开发项目,彼时常去的地方大概早以不复存在了。可是,我还是宁愿相信我梦里的那块土地还有着一如既往的松软,种着一望无际的麦子,玉米还有红薯。

                     2013-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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