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絮语

　　　　　 一


　　　我是一个一向“以阅读为乐”的人，在自己居住的小城，我是“自我加冕”的三大著名读者之一。我的业余时间，十之八九都无不以书籍为伴，书籍成为了我最亲密的好朋友，是我永远不离不弃的忠实情人，读书也是我最重要的生活方式。回望自己几十年的读书生涯，我不无惊奇地发现，除了在特定的时期，我读书不得不有着某种较强的目的性以外，我的大多数读书活动，则只是一种完全凭兴趣而为之的纯粹的消遣方式，是很少含有什么“功利”色彩的。然而正所谓“无心插柳柳成荫”，“功利”色彩极淡的读书习惯，却回赠给我若干喜出望外的丰厚回报。这就是不仅极大地丰富了我的精神生活，给我以最大的心灵愉悦和滋养了自己的精神气质，还根本改变了自己的命运，甚至让读书变成了我的“衣饭碗”。齐白石的祖母曾笑着对齐白石说：“过去我说过，哪见文章锅里煮，现在我看见你的画，却在锅里煮了！”在家乡父老的眼睛里，我这个经常手不释卷的“书痴”。也创造了一个“读书当得饭吃”的奇迹。

　　　　　　　　二

　　　人生有味是读书。但由于读书境界不同，读书给人的感受可以说是千差万别的。有的人以读书为苦，有的人以读书为乐。有人嗜书如命，呼书为“友”，有人则视书如仇，恨之入骨。呼书为友者，才算得上心性散淡的真正的读书人，恨书入骨者，乃是将书作为一种谋食谋利的工具或敲门砖。我以为天下最惬意的读书，莫过于就是快乐读书。

　　　所谓快乐读书，就是以自娱自乐为目的之读书。这种完全为愉悦心灵而读书的读书，就是只读自己感兴趣的书。快乐读书的前提，就是要不带或少带直接的“功利”和“实用”目的，即不为升学就业而读书，不为加薪晋级的评职称而读书，也不为“求知”和“明理”而读书，更不为金钱美女而读书。换言之，只有纯粹的为愉悦心灵和精神享受的读书，才能谈得上真正自得其乐的快乐读书。倘若读书的功利色彩太浓，读书就难免会成为一种压力，一种苦恼，一种不得以的被迫行为，而有“压力”和“烦恼”的被迫性的读书，显然是谈不上快乐读书的！

　　　　　　　　　　　 　三

　　在自己数十年的读书生涯中，我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读书如阅人。有的书初读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很好，就像那些被人称之为“绣花枕头”的美女，第一眼你出许会惊为天人，细观却觉得不怎么样。有的书乍看，也许似乎没有特别的地方，但深读下去就会愈读愈有味道。在我的阅读经验里，大多数书都只须浮光掠影地随便翻翻，但观大意足矣，有的书甚至只须看看皮毛就行了。有的书则应当细读、熟读、精读，反反复复读，甚至应当作为枕边书，早早晚晚随时翻阅翻阅。真的，真正有品位、有内涵的书，就象一位颇有“魅力”和“功底”的老朋友，愈交往会愈受益。不过，在我的阅读经验里，任何好书都是阶段性的，一个人可能有数本终身难忘的书，但绝对没有一生诵读不厌的书，只有书香本身的诱惑是永恒的。

　　　　　　　　　 　四

　　　有的书应当重读，如《红楼梦》之类的经典文字名著，不同时候读会有不同的心得体会和人生感悟，让人常读常新。有的书则最好不要重读，特别是青少年时代读过的那些曾令自己感动不已的作品，再回过头去重读的时候，多半就会改变其观感，使美好的记忆不再美好。这或许是由于时过境迁的缘故，或许是因为岁月的磨蚀，早已使自己的感情不再那么单纯、透明、灵敏和脆弱的原因，或许还由于自己阅读品位的提高，对书的要求有更多的期待。为了永远保持着当年的美好印象，就象对初恋的情人，相见不如怀念。所以，我对于那些在许多年以前，曾经给自己以无限温暖、愉悦、感动和慰藉的书籍，都有意无意地避免去重新阅读，就是想让其永远在记忆深处，靠回味溢出的芬芳，不断滋润着自己日见干涸的心田和情感！

　　　　　　　　　 五

　　　感悟文字的无限魁力，除了应打心眼地热爱文字和敬畏文字外，还须具备相应的生活体验和艺术情怀，没有相应的生活体验和诗意情怀，是品不出其“绝妙”的意蕴的，更不会获得最佳的审美体验和精神享受。如唐代诗人常建的“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的诗句，没有相应的亲近自然的生活经历和诗意情怀，就“会意”不出其境界的超凡脱俗的空灵静美和难以言传的奇妙意趣。还有唐代诗人王维的“泉声咽危石，日色冷青松”的诗句也是如此！只有身临其境，并拥有相应的艺术感觉，才能体会和领略出个中迥绝世尘的幽玄、灵动、清寂韵味……

　　　　　　　　　 六

　　近水知鱼性，近山识鸟音。天天以书为友，夜夜与书共度良宵，读了半辈子的书，我对书不仅相知相爱，有很深的感情，而且对书之优劣的评判，亦不知不觉形成了一些自己的看法。我以为，好书的标准，大抵可以分为五种境界：第一种境界应当是应让人有“认同”感，第二种境界是要使人产生“共鸣”，第三种境界是能够令人“会心”，第四种境界是可以促人“沉思”，第五种境界是叫人不得不“拍案叫绝”。一本书，一篇文章，一段文字，倘若得到阅读者的一些认同，即可以说是成功，能够引起某种共鸣，便有吸引力，能够让人不觉会心一笑，就会引人入胜，能够促人沉思，就是一流作品，倘若能够达到令人“击节赞叹”的境界，则就是佳构妙品了！

　　　　　　　　 　七


　　　我喜欢读清丽而忧伤的缠绵文字，只有真切幽美的性情文字，才能轻轻拨动我的心弦，才能令我深深动容，也才能让我获得最大的阅读愉悦和享受。年轻的时候，我曾经一度非常欣赏那些哀怨凄伤的文字，记得那些青涩的岁月，因为沉湎于这种“黑色的文字”而不能自拔，以至于我成天都表现得伤感、颓废、抑郁不乐的。随着人生阅历的增多，我开始渐渐不喜欢读过于沉重阴郁的文字，我以为生活本来就已经够沉重了，阅读就是为了寻求心灵解脱和精神愉悦的，何必再自讨苦吃呢？因而如今，我喜欢的文字尽管要有点忧伤哀婉的韵味，但忧伤哀婉只能像月光一样淡淡的，即“哀而不伤”，不可过于悲痛欲绝，令人“五内俱摧，肝肠寸断”。这也可能也与自己的心理素质不好有关，读太伤感的东西，我心里有如压了一个沉甸甸的大石头，久久不能释怀，甚至往往夜不能寐。这样的阅读，无疑就与我信奉的快乐背道而驰。所以，逐渐为我有意识地排斥和不取。

　　　　　　　　　 八

　　读书是一种心灵与心灵的对话，是读者与作者思想感情的撞击和交流。就象对一个相知很久的人，会自然而然地了然他的兴趣爱好，能够分辨出他的声音、咳嗽和脚步，阅读一位作者的作品多了，除能够透过文字触摸到作者的血和肉，品读出作者大致的经历、兴趣、爱好、性格、脾气、气质，以及熟悉其特殊的气味外；我还能够透视出他的人品和灵魂，了解他的情怀和人生哲学。所以，我以为读书也是一种交游，而且是一种心智、情感和人生感悟的交游。这种交游既可以分享作者的快乐与悲伤，更能够得到不同阅历和精神气质作者的知识、智慧、人格的浸润与熏陶。

　　　　　　　　　　 九

　　开卷有益，阅读无禁区。是我历来信奉的两条读书原则。前者让我深深体会出一条经验：万事不如读书好。当然，我这里所言的“万事”，仅限定在众多的“业余爱好”的范围之内，如唱歌跳舞、扑克麻将、钓鱼闲聊之类。后者让我能够毫无顾忌地广泛涉猎，特别是成年之后，只要我能够搜寻到的能够激起我阅读欲望的，管它是什么书，更不在乎其是否有毒无毒，我都无不一睹为快！所以这些年来，我读了不少闲杂书藉，其中自然也包括不少三教九流的“不太正经”的东西。这些五花八门的书，有不少是来自街头“地摊上”的非正规印刷品。至于海纳百川的阅读收获，我想最直接的，也许就是开阔了眼界和“广纳”了不少“实用知识”。以至于使我这么一个一日不读便觉身心不快，甚至把读书当作生命中的空气、阳光和水的人，尽管有时也曾被人戏称为“蛀书虫”，却自以为还不是一个“书读得愈多愈愚蠢”的“书呆子”！

　　　　　　　　 十

　　　有人说，阅读是一种孤独，我有一句颇为小城另一位著名读者引为“至理名言”的“高论”：无聊才读书。以此观之，我经常手不释卷地孜孜阅读，似乎证明我很孤独和很无聊。我经常想，我之所以与书籍结成难舍难分的至交好友，甚至成为难离朝夕的骨肉亲，可能也不完全是所谓的天性使然，大约也是与自己的“闲散”人生不无关系。倘若我是一位日理万机的“权贵”和“政要”，每天都有人前呼后拥，绝少有私人空间，我自然没有多少空暇时间与书籍相亲相爱，倘若我是一个奔忙于生意场中的打拼者，时刻被各种事务缠绕得焦头烂额，也不会有闲情逸致天天观书读报，又倘若我是一位坐拥金山的富豪，总有花不完的银子，可以吃遍天下，游遍四海，大约我也不会有如此日复一日地沉迷于书斋生活的雅兴，再倘若，我是一个吃了上顿愁下顿，为了一家老小的温饱，不得不分黑天白夜地奔波劳碌不休的生活重压者，我肯定也不会有心情来享受阅读的愉悦和清福。一句话，我的“好读”（不是“好学”）习惯既有先天的因素，更得后天的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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