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园天堂

花园天堂


　　风微微穿过，带着无形的波澜向着下面的城市覆盖，上空卷起轻薄的物体，随风凌乱漂浮。其时，阳光在西边，怒射出一团血色的光，一种奇异的艳美。红光似乎被风点燃了，大片地涂抹着，像一个情绪爆裂的人，在释放着淤积在内心焦灼的情感，丝丝的线条，堙没在强烈的光环中，撕扯着巨大的物体。 　　这绚烂的光芒中，我在塔顶。这个世界消失的脸，一下被体内的渴望唤醒。我像腾空了，缓慢地翻转，体态优美多姿。时间在我心里放慢节奏，将眼睛还原给心灵的见证。我看到了这个春天，塔在夕照里，落了一身暗影。我的记忆里出现了朝它跑过去的景象。傍晚，流淌在植物花朵的夕照，在身边和头顶闪闪发亮，收敛在面容平静的喜悦里，溢在内心和脸上的红。 　　那些落下残碎的遗迹，在记忆里成为花园天堂。不论在什么地方走，我总能看到它们。一个画面出现在我记忆影像中：院子里，门后面的石台边，M不安的坐影。他闭上眼睛。心理医生说：你看到了什么？M说：那个绕过我身体的女人，在低矮的墙体一边，她蹲下身子，仿佛要伏到枝叶和花瓣上。园子的花开得正艳，怒放的鲜艳像太阳滴落的大团红色。谁在那儿拍照？M说：另一个人。她在拍景，留下我的一个侧影。心理医生说：你看到了什么？他说:站在背后拍照片的女人。那是我们秘密存在的见证。 　　医生说：你真正看到的是另一个人，不是那个看花的人。M说：我要谢谢她。谢她什么？M说：她让我爱。可是我不知道她在哪里。你在午夜出去的目的是去找她吗？M说：不知道，我要疯了，我生活在炼狱里。我想，我死了，不安的噩梦就会结束。我知道，后来女人从M生活的城市搬走，再也没有回来。M数次穿过街道，朝着一个门牌号码奔跑过去。终于，有一天M出了车祸。 　　我看到：他爱上了距离，爱上了空间，总是看见蝴蝶。那个女子吞进了一对斑斓的翅膀，她的身体成了一个天堂。我想到，我和一个人有过在时间里的美丽停留，之后擦肩而过。我绕过时间的秘密空间。在一张照片的背景里，想起了交叉的瞬间姿影，我拥有记忆的复原和它的真相。在梦里，我看到：一座石桥，一片白纱，一个竹园，一个衣角飘飘的女人。天地苍然，两岸樱红的芦苇在飘荡。我不知从何处来，到了桥头，四处张望。 　　烟纱弥漫中，我看到若干年前，离开的古旧小镇，穿镇而过的河中，露出水面的石头上，一丛乌绿的青苔。河里的水极其缓慢，几乎静止不动。有一个方形脸膛的女孩，穿着花格褂，有时是银白色风衣，她沿着岸边走过来。声音柔软地像在河里流淌的水，微笑像微风拂过水面的涟漪。后来，这些初始的场景再也没有出现过。 　　有一年的时间，或者更短，半年？我记不得了。那时，常听到从身边的某个地方浮起柔美的音符，我寻不到它的来源，像从一个深黑的地方冒出来，到达身体里，萦绕，经久不息。仿佛一场战争之前，一片废墟覆盖的前尘。环绕小桥流水、柳树竹林的音乐来自何方？于是，冥冥中，寻找谁是身体里吹箫的人，谁把暗影的小路绵延着到弯曲盘旋的竹园里。 　　那个画面在我头脑里持续出现：心理医生用手覆盖住女子的眼睛，说：你看到了什么？我看到了孩子。谁的？她说：我的。孩子的父亲是谁？是M。那个人说：孩子,你们的印记，你对他渴望留下永久的爱。女子睁开眼睛，她的身体有些痉挛，脸上惶恐。她像突然丢失了什么,喊道：我的孩子呢？！她的家人告诉她：你根本没有怀孕。 　　我想这个女子的天堂在孩子身上，孩子在那个男人的影子里。只是，我又想起在办公室接待的一个来访女子。她面色羞赧地说自己对诗歌着了迷。她还说内心像着了火。只有不停写，她窒息的内心才能划出一个通道。她凌乱的文字，残缺的逻辑思维，像一堆心灵的残骸，被一场大火烧焦了一样，躺在我的面前。她不安的想象毁灭了这些文字，相当冰冷。我告诉她，这些东西失去文字的柔顺，你也失去了灵魂的暖意。 　　她后来说她是来看病的，知道我在这就顺便带来了她的诗歌。我想她遇到了很大的身体问题。我说：需要我帮助找大夫吗？她说看过医生。我问她医生怎么说。她说做了CT，查不出任何毛病。她的脸上有着一丝隐秘的迷惘：“我身体到处都痛，每一次呆在房间里，就感觉到窒息的难受，我不知道什么地方出了问题。所以……她还说：昨天做了一个梦，梦见了爱情，写了一首诗歌。我看到她把梦到的爱情写成了一间黑屋子，她进得去，却出不来。 　　…… 　　我想起需要认识那天晚上的记忆，关于一只从墙角消失的猫。它锐利的尖齿，从夜空中堙没。当时，我走进凌乱小屋，看到沙发上的报纸散落一地。我给猫喂食的碗掀翻在地，碎了几块。我想起常常用手温顺抚摸过油亮的猫发。有一次，猫抬眼看我，转而看着在椅子上的碗，突然地窜了上去，叼起里面的一块肉，我担心它会碰掉碗，摔碎在地方，本能伸手时，那一刻，它的利爪抓破了我的手背。……我虽然不能避免这个景象，但记忆可以在心里抚平淡淡的伤痕，像水一样流走。 　　天堂花园的门，常常在你的眼睛之外关闭着。只有在夕照的塔顶，你看到佛光时，才知道自己达到它的门槛。在那儿，在时间里，你回到过去。你须努力修复记忆的入口，带着红尘之上的万物光芒。那时，昨日重现，天堂的花园里，你的灵魂再度如水纯净漫溢，仿佛又一个尘世来临。为此，你不能埋没生命作为活着的真实面目，它也在你到达的天堂花园里。 　　　　　　　　　　　　　　　　　 　　　　　　　　　　　　　　　　　　　　　2009-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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