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行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3:16 编辑 <br /><br />　　秋日的黄昏，应朋友之约，走出校门，去田野。

　　深秋的风，迎面吹来，似一块冰凉冰凉的薄绸紧贴我的面颊，秋的跫音深沉而萧瑟。我不由得把衣领竖起来，蹙着眉，凝视着风追赶的方向。朋友回过头来，看了看我，微笑，然后伸出双手，像是要握住这满空的风。我并没有受到这个动作的感染，扯了扯衣领，凝视着她的背影，感受着淡淡夕光。

　　田野里，阡陌交错，野草遍地。枯了的野草挤挤挨挨，簇拥在小径的两旁。不时绕过我们的脚踝，发出轻微的声响。枯萎的小草，有的金黄，有的白黄，还有的呈褐色，浅灰色，一些最后老去的，还残存点点的绿意。不过，如果不仔细看，这丁点的绿，就会被忽略，被这萧瑟的风声覆盖。一条窄窄的小道，两行衰败的小草，在我们的视线里，逐渐延伸，缓缓流淌。

　　看着一蓬一蓬的黄，一丛一丛倒伏在风声里的凋零，不禁让我顿生怜惜，它们曾经是那么的葱茏葳蕤，青翠欲滴。一眨眼，时令就夺去了它茂盛的绿，盈盈的纤巧，还好，熬过一秋一冬的光阴，又可以燃起绿色的火焰，在春风中昂然写意。低下头，轻轻拂去缠足的草茎。抬头的瞬间，一股青草的淡淡香味静静的溢开，揉进浅风里，飘散在周围。觉得奇怪，刚才低头的时候没有，离开时，竟会漫上来。也许，芬芳就是这样，握在手里，感觉不到，一松手，一离开，沉淀的香便会悄然袭来。

　　不知什么时候，朋友已经远远地把我甩开，前面一个身影已经融进了幽淡沉静的黄昏中。我加快了步伐，我知道，朋友肯定有心事，平时很难出来散步的，她不说，我也不问，也许走过了这个黄昏，明天将是风和日丽，因为有时候许多事情，根本就不需开口，也无从开口，岁月才是最好的承接，能陪着一起走，就好。

　　收割后的田野，到处都是散乱的稻草，追加着秋日的苍凉。夕阳的余辉清点着根根金黄的稻草，空中漫舞的落叶。一只青色的小鸟，将一粒鸣叫丢在我的发际，然后匆匆归去，小巧的翅膀载着秋日的轻痕划向时光的更深处。

　　记得小时候故乡的田野，是看不到如此凌乱的稻草，大多的人，在秋收后，就将一丘的稻草扎成草把，整齐地安放在放干水的稻田里，还不时的翻晒，移位。那时，我们最喜欢到草把边做游戏，捉迷藏，靠着柔软金黄的稻草，模仿小狗或者小猫的叫声，吸引同伴，等同伴寻声而来，又转移到另一个草把里，有时干脆就用大堆的草将自己包围，任凭怎么找，也纹丝不动，就这样一个又一个的草把成了我们的游乐场所，收藏了我们愉快的童年时光。依偎着温软的稻草，嗅着那股淡淡的草香和阳光滞留的馨香味，倾听着秋虫低低地呢喃，伙伴们洒下一串又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等到晒干了水气，大人们就找一棵树，在树的周身将一捆一捆的稻草码成一个又一个草垛，等到冷冽的冬天到来时，用来喂牛，或者用来烧火。就是眼前这散乱一田的稻草温暖了童年里那许许多多的冬。

　　风徐徐而来，几根稻草微微飘起，被秋风灵巧的手指织成一个个姿态不一的图案，在黄昏的杯盏里轻柔的漾动，闪烁着清灵的光芒。

　　原来，一个不经意的画面就能悄悄唤醒心中明媚的过往。在这蓦然剪辑的画面里，我们要如何才能传递温柔的目光？如何才能乘着风的翅膀回去？略去所有的哀愁吧，让一切的温馨把记忆填满，别让有些失去把灵魂擦伤。

　　朋友依旧在踽踽而行，不让我靠近，也不靠近我。也许生活的伤令她无所适从。我望着她落寞的背影，听落叶簌簌而下。

　　田野的中间有一条清澈的小溪。秋日的溪水，亮而浅。几块灰白的石头露出来，摇响了一溪的歌声，叮叮咚咚，清脆的回音，成为萧瑟的田野里最生动的部分，望着水里颤微的倒影，感悟到风的多情。想要跌落的心绪随即又随着波光粼粼的音符回升开来。

　　潺潺流水，从容悠长。如人生的种种，终归远去。恒美的是那些闪烁在记忆长河里细碎的浪花，朵朵洁白的浪花，是缘于生活的碰撞，缘于心灵瞬间的感悟，或美好，或真纯，在我们的幽深的眸影里定格成一朵岁月冲淡不开的花。学会珍藏，学会释然，学会聆听，也许紧皱的表情，会绽放花一样的微笑，明朗而温暖。

　　小溪的两旁，几棵梧桐树在瑟瑟的秋风中，叶子飘然而落，被季节染黄的叶飞舞，旋转。秋的寂寥里，它们向树做着最后的告别。苍凉的倾诉里，岁月无声。它们剥离的那一刻，会痛吗？被风定格的凄凉姿势里，会伤感么？也许，在它们向母体告别的瞬间，已经做好了赴向大地的准备，已经懂得了历练的艰辛，已经学会了沉淀，学会了守侯。

　　范仲淹有诗云：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此景此情，怎不叫人滋生如落叶般的情怀？也许飘零是美丽的酝积，是生命最壮丽的舞蹈。

　　黄昏的余韵里，思绪在慢慢的扩张，也学朋友一样，向着迷茫的天际，伸出双手，她想握住什么？我不知道。我要握住什么？一片茫然，但至少我不要空茫冷寂的风声，是枯黄小草的馨香？还是记忆中的甜美和温暖？和稻草的金黄有关的那些。还是流水的清澈和从容？难道是落叶的辉煌和壮丽？也许都有。就让这深秋的时光收集着这一路缤纷的遐想吧。

　　我再次追寻朋友的身影，发现她居然不再走，而是靠着一棵高大的香椿树等我，也许不是等我，在回眸一段曲折的里程，或一截短暂的光阴。可我知道，她被积郁，苦痛关闭的心扉在逐渐的打开，向着这空旷的田野，向着这渐渐深远的秋。

　　走近她，再走近。像是要靠近一棵孤独的树，可我却没想好，该如何打开美好的言辞。

　　只见朋友正在聚精会神的看着一只蝴蝶，一只停泊在香椿树上的蓝色蝴蝶。很久很久。风静了，叶也静，唯时光的滴答声悠然而绵长。

　　蓝色的蝶，安然的停泊，翅膀上美丽的斑纹似古典的图案，闪现出迷人的韵致。我们都没敢惊动，耐心的看着它在冷涩的黄昏中微微地翕动着翅膀。很久，很久。我将手轻轻地搭在朋友的肩膀上。

　　“它怎么还不飞啊？这么久了”？朋友轻声的说。

　　“也许，它在回忆飞翔的经历，正在删除一些不必要的环节，在积聚着再次起飞的动力，面对远方，惟有把失败当作歌声，才能在再次的飞翔里，划出明媚而优美轨迹。

　　朋友默然，回过头来，望我，眼里涌动着一股晶莹。

　　蝴蝶突然起飞，煽动着蓝色的翅膀，飞过我们的头顶，向着高远的天空。沉静的时光里，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留下一抹澄美的蓝。
我们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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