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为雪保留的情愫

　　不明白为什么如此喜欢雪。感觉中，它那轻盈而诗意的飞扬，仿佛是雪在空际展开灵性的翅膀。当雪停落大地，雪是安静、寂然的，透露着某种无可言说的睿智，与它默默对视，能令人感受到大地安详的心跳。 　　由于地势的特殊性，川东北的凹地一般停不住雪，想看见一场雪，或者更准确地说触摸一场雪，是多么不易。我的老家罐子坪就是一个典型的山坳，四周有高山阻挡，每到寒冷的冬天，风的集团军冲不进来，从山的指逢间溜进来的那些散兵游勇，难以改变山凹的温暖。通常，四周的高山停满茫茫大雪，罐子坪上空却只能飘洒淅沥的细雨，窄小的村路因此变得泥泞不堪，令人在懊恼之时也产生无尽的失落。 　　当然，罐子坪也有下雪的时候。记得那年的一个冬夜，我端上油灯陪母亲去喂猪，出门就听见母亲轻轻的叹声：“妈也，好大的雪哟！”原本专注于为油灯挡风的我立即抬头望去，果然看见了铺天盖地的雪，在黑暗的夜里，它们仿佛是打着灯笼的夜行者，正在进行着一次极其浩大的、充满隐秘的集团行动。那一刻，幼小的我清楚地听到雪花簌簌的降落声，那么轻微、细柔，那么感性、敏锐。 　　那一夜，我枕着雪落大地时充满诗意的声响进入梦乡。我看见它们在天空有条不紊地滑翔，没有慌乱的争先恐后，没有粗野的吆五喝六，整个场面充满了安详、和谐。当前面的雪花率先落地，便心甘情愿地为后来者做好真实的铺垫。在我的眼前，一枚雪花飘落下来，又一枚雪花飘落下来，大地的颜色逐渐由苍茫变得浅淡，由暗黑变得灰白，直至越来越白、越来越纯，到了最后，一层厚厚的大雪犹如一床诗意的棉被，美美地覆盖了大地。 　　当然，那时候我还不懂得，如此美丽的景致需要用甜润的歌声、灵感的诗句来赞美。但毋庸置疑，我的心跳是敏感的，它以激越的频率充分表达出内心的颤动。 　　第二天清早，姐姐的大声惊叹把我从梦中骤然惊醒。赶紧穿衣出门一看：嗨哟，我的天老爷，硬是好大的雪哟！不只是四周的山峰、树林，就连山凹里每个细微的角落，都被大雪驻留得满满当当。视野里，什么都是白的：大山、田野、房屋、小路，等等，不定每个人的喊声也是白的，只不过人们兴奋得无暇顾及。那一幢幢矮小的土墙房，如果不是烟囱里冒出一股股热嘟嘟的浓烟，将它们从白茫茫的世界一下子分辨出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顾双手被冻得通红，我和姐姐快乐地堆起了雪人，打起了雪仗，冷不防一个人打身边经过，可能是在行走时将路边树桠上的雪惊落了，他的帽子、身上也洒下了很多雪。看见我们高兴的样子，他并没有出声惊扰，而是微微一笑，就有一朵雪的花瓣从眉间掉落下来。对于这样一个细节，我和姐姐甚感惊奇，以至于他快要走过沟去了，我们才认出他是村里的杀猪匠尹家大表叔。 　　到学校上学，需要翻过一个山垭口、走过一段山脊梁和好长一段山路。那天早上，由于玩得太久，伙伴们都等不及，纷纷先走了，将我和姐姐甩在后面。踩着厚厚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好多次，我们都滑倒在雪中，只能互相搀扶着才安全到达学校。后来，我时常回忆起姐姐猛然一跤跌倒的惊呼，以及她拽紧我时生怕我跌倒的样子，那关切的眼神、长长的脚印，一直伸展到我依然清晰的记忆中。 　　那一场大雪之后，我再也没有遇见更大的雪了，相反，有几个年头甚至连雪的影子也看不见。就算有雪的日子，也不属于温暖的罐子坪。每到这时，我们更多的时间是围坐在暖融融的火塘边，一边轻轻拨弄旺盛的柴火，一边听大人兴致勃勃地谈论村里的琐事、来年的收成，感受着被寒冷的天气集中起来的可贵亲情。 　　如今，被生活拖入城市疲于奔走的轨道，与一场雪邂逅更成了难以企及的奢望。但我把一场雪努力藏在心灵深处，就象珍藏好一段最美的初恋一样，永远为自己保持住一道最为圣洁的触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