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书

情书
武志强

　　我有一沓情书，它们是我们曾经青春的见证，在我等待和寻找爱情的时候随之出现，但我很少去打开它们，甚至怕看到它们。但我能想见那信纸上面娟秀的字迹，出自一个女孩子温软的手，出自那些静夜或清晨的时光。心跳和目光在此时都是能够想见和感受到的。是些什么浸润在这些文字里面了？常常就是些温柔而令人感动的东西。 　　我把它们藏起来，用一根橡皮筋扎住，放在高处，放在墙角柜顶上面的皮箱里，这个位置是我特意选定的，而它的高度足以让我在这个家里忽略它，看不见它。就连那只皮箱都被我用报纸从外面包住了，不知道那是一张什么时候的报纸，它的年月一定久了，不仅颜色泛黄，上面还落满了尘土。 　　每年过春节打扫家，我都故意回避那上面的尘土，在我手指不小心碰到皮箱的时候，心就要颤一下，我想，我那个动作是要惊扰了那里面的一沓情书吗？它们睡觉睡的好好的，不应该打扰它们。关于它们的结局，我也想过，在我死后，让儿子当作无用的遗物给丢弃或烧化了吧。 　　我是怕惊醒它们，这些年来，年月跟着我转，一轮又一轮，我已不年轻了，不是当年的那个我了，热血和憧憬早已随时光灰飞烟灭。我是怕它们扰乱我日渐安宁和麻木的心灵，怕我去打开它们，怕那跟橡皮筋在岁月里老化，渐渐失去弹性而让情书崩开来，从皮箱里跳出来，跳到我眼前。我该怎么办呢？要不要打开它们？ 　　它们是我的私有物，从寄到我手里就成为我的了，但我又觉得并不属于我，而是属于她，属于那位写这些情书的女生，那上面娟秀的字就是她的笔迹。从某种意义上说，它们是我们共同所有的，我只有一半的产权，另一半的产权归属于她。但她在哪里？她知道这些年我还精心地保存着这些情书吗？那里面有她的语言，有她的思想和情感在某一时刻的流露，有她的心跳声。在夜深人静的时分，如果我竖起耳朵听，就能听到这高处的皮箱里有喁喁细语，穿过箱盖、报纸和上面的尘土，那是她在对我说话和表白。 　　我不曾封存这样的记忆，因为财产可以封存，而记忆是不能封存的。如果在一个夜里听到这样的表白，我在床上转个身子，就睡不着了。好像我就睡在那些信纸上，睡在那一个个如春天禾苗一般的娟秀字迹上。我好想对她说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好久了，我都不会表达了，渐渐失语了。什么时候起我变得这样笨拙了呢？ 　　我已好久没有打开那些情书了，害怕看见它们，害怕看见当年的她，当年的自己，宁愿它们一直压在箱底。在流水似的日子里，我再无心情拆开它们，时光已使我不再去缅怀什么了。我的心上也日渐的落了灰尘。看不清自己的面目了。 　　我曾经读懂她的心灵，读懂她的表白，但未必就能读懂现在的她，现在的她在哪里呢？与从前的那个她还能是一样的吗？情书所作证的只是从前的某一个夜晚或清晨，不能作证永久。我也不能永久作证自己。这正是让我心虚的地方。我们都曾经如花一般绽放过，把自己的心灵向对方敞开。岁月又使我们分离，把心门关闭。 　　不再是那个年龄了，我自己觉得已经没有勇气和权力去打开看它们了，它们应该一直在墙角柜顶的皮箱里沉睡下去。漫长的时光中，我会无言以对那些最初的青涩的表白，无言以对当时的自己。而当我们彼此珍惜，能够继续在记忆中交流的时候，皮箱里的情书也会安静下来，继续它们的细语和表白。 　　而我知道，在那有过的梦一般的年龄里，这些情书就是一簇绽放的花朵，开在我心间，永不会凋谢。情书就像是一扇门，在我们的生命路途上出现，为我们微微开启一道缝隙，然后把以后更多的光阴交给那未开启的阴影部分，那里有更多生命的秘密和未知。有的时候，我们真的不需要知道全部，不需要解开生命这道谜。无论对她，还是对我。 　　时光作证，这些情书是我们的共同财富，活着时留在身边，死后也要一起带走。情书活着，在纪念着那段美好珍贵的岁月，那里有我的幸福和欢乐，思念和梦想。当我在此刻这样想着的时候，不知她在干什么？也不知道她是否曾经怀想过我们的从前？那些共同的情感经历，一并就在这些情书里默默无语了。 　　现在我很少有心境去打开它们了，是距离那段岁月太遥远了，但是偶尔的记忆告诉我，一切并没有泯灭，有情书作证。但是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往事真的已经不堪回首了，那就不回首了，就让那些情书静静躺着吧，伴随我的生命与时光一起走远，走向那不可知的未来。

情人节要到了，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想起她，我不知道我们算不算情人，或许只能说是从前的情人，但我更愿意用恋人一词，因为现在的情人二字已经被庸俗化了，甚至沾染上铜臭气。今天，想起那沓情书，想起我们最初的情感经历，最初朦胧的爱，那份青涩，那份最真最纯的情感，仍让我要低回不已。仿佛一切并没有结束，那份开始，那些被情感灼热了的文字，还在我心里暖暖流着。 武志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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