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中札记

病中札记
杨木华

　　疾病是一只蹲在暗处的魔兽，冷不丁就扑出来狠狠咬你一口。上周我猝不及防与之遭遇，狭路相逢可惜我却败下阵来。与之抗争的十多天中，除了疼痛，还有欢笑，特辑录几个片段，让我们一起体会生活、友谊、健康的重要。 痛苦的六小时

　　割阑尾本是一个小手术，可我的麻醉效果有点差，术中痛苦不堪。出了手术室，回到病床上，我终于松口气了。哪想，医生说不准用枕头，要平躺六小时，躺就躺吧！可身体本就不壮实的我，加上疼痛折磨，连说话的力气也丧失了，闭上眼，总觉得床头部分矮，人是倒栽着睡，加上不能动弹，全身上下没有一处舒服。

　　输完了一大瓶液体后，背部开始疼痛起来。让妻子给我揉揉，可没见什么效果。刀口的疼痛还可以忍受，可背部的酸痛无法克服——加上背部的那几个麻醉针眼作怪，真是痛不欲生。叫来医生，却说让我忍，打止痛针对大脑不好。心里很生气，却又不便发作——没力气加上主治医生是老同学。二十二点之后，病房中安静了下来，液体在管中滴落的声音都清晰入耳，又仿佛是自己心跳声在脑际轰鸣。背部把疼痛逐渐贯穿躯体，灌注到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中。万分想移动，即使是动动脚趾头，也觉轻松一下。别人手术出来，会睡一觉，而我除了痛意，竟没有一丝睡意。就这样一直熬着，期待用枕头的那刻快快来临。

　　时间一分一秒熬过去了。终于到了凌晨，等候一旁的妻子把一个枕头塞到头下，瞬间轻松了许多。可没过几分钟，背部的疼痛又把得到枕头的快意赶到九霄云外。那时很不想坚持，很后悔做手术，可疼痛依旧进行着。

　　凌晨两点，输液完成。拔掉针头，第一个反应是搓下床去让后被轻松轻松，可刚刚站立，剧痛袭来，只好乖乖躺回床上。

　　一夜无眠。 牵着我的手

　　手术的突然，让在外地的妻子赶不回来，只好让一位要好的同事在手术单上签字。术后第二天，我龇牙咧嘴在病床旁学走路——医生说一定要多走走，于是我强忍运动带来的伤口疼痛，让妻子和弟弟夹着我，活动了几分钟。

　　下午，一帮同事前来看我。说怎会手机就打不通了——其实，手术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哪想接电话，我是故意关机的。一位同事坐到病床上，拉着我的手，说了许多关心的话，也责备了我许多，说我不该如此，比如手术没有叫他，遇到困难不说……他热乎乎的手抓着我那冰凉冰凉的手，一股暖流传递过来，驱走了我昨夜胸中所有的块垒。他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直直地盯着我无神的眸子，瞬间，所有的声影都从我的视野里消失，胸中一热，一个中年男人，眼泪都差点掉了下来，一身的疼痛消失了。

　　平日身体好时没有体验，病卧在床却感受到了真正的情意。

　　那后，我细细观察来探视的人，或坐或站，携带礼品鲜花，却很少再有坐在身旁，牵着我的手，看着我的眼睛，说些责备的话的人。 病房中的笑话

　　那一间病房里还住着两个病友，割阑尾的是年轻人，在我前一天手术；割胆是一个老人家，在我后一天手术。手术后，我们最怕两件事：一怕自己咳嗽，二怕别人讲笑话。

　　在外科，病友见面的问候语是“给放屁了”——手术后放屁意味着肠道蠕动正常，可以进食。于是“放屁话”就成了大家的期待，有人第三天还不放屁，搞得医生家属都怪着急。老人家做手术的第二天，我们能吃面条了，他的气不通，水都不能喝。见我们吃东西他很难过，硬要吃一点，他的老妻这样回答他：“吃什么，到医院就是要吃药嘛，吃什么饭！”搞得我差一点把面条从鼻孔中喷出来。不能吃饭，医生就给他输一种看起来像牛奶的叫“脂肪乳”的营养液。那液体浓度高，输起来速度极慢，只一小瓶到后午都还没输完。急躁的他喊来医生，说：“睡不住了，反正是营养液，拿下来喝掉算了？”我们压着刀口，忍了好久都没忍住，把伤口都笑痛了。

　　哪想乐极生悲，酿成了恶果：先我手术的那位病友，伤口笑疼了，多住一天才出院。那后，我们就规定：病房中严禁讲笑话，否则疼痛自负。 我的学生们

　　住院开始，我就担心那班学生。特别是那几个捣乱分子，没有我的日子，不知要搞出什么大事。

　　刚请假，学生就探明了我的情况。班长打来电话，我关机。第二天早上发来短信，我也没力气回。下午，他们跑到病房探视，送来鲜花水果牛奶。没有想到的是，平日批评最多、也最捣乱的那几个先来了，并且说让我放心，没我的日子里，他们一定管好自己，还成立了一个临时管理小组，我不在的日子管理全班。一番争相表现，把我的心病治好了大半。这学期以来，捣蛋的那几个男生，家长上请了好几回，想来对我怨恨在心，没想到，竟也是他们，最先来看我并且打消了我的种种忧虑。

　　一周过去，班长汇报说，班内情况意外地好，同学们都非常自觉地学习，平日最捣乱的那几个都懂事了许多。

　　下周，我将重返讲台，用另一种心情，给他们补上这两周落下的课程。我想，补课本知识仅是一件小事，因为生病期间，我们都已经学会了许多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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