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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原创] 飞弋英蒲丰草间

2022-01-13抒情散文浇洁
飞弋英蒲丰草间·浇洁一个村庄,总有那么一二户人家特别能聚集人气;一座城镇,也总有那么一二个场所特别能汇纳人群。而这样的场所大多是广场、公园。对于我的家乡——崇仁小城来说,唯有占地仅二十五六亩的促狭广场,供市民娱乐闲聚。位于小城中心的广场,由……
              飞弋英蒲丰草间
                      ·浇洁   一个村庄,总有那么一二户人家特别能聚集人气;一座城镇,也总有那么一二个场所特别能汇纳人群。而这样的场所大多是广场、公园。对于我的家乡——崇仁小城来说,唯有占地仅二十五六亩的促狭广场,供市民娱乐闲聚。位于小城中心的广场,由喷泉、花坛、草坪、城雕、欧式柱廊等景观组成“彩凤腾飞”图案,寓意“宿凤起落梧桐间,随意飘然得往返”。

  从我家步行三四百米就到广场,广场北面是菜市场,广场西面是我上班的文化馆。以广场为中心,我工作生活的三居点刚好成一个半圆,我每天围着广场用脚画四个半圆。它在我不完满的生活轨道上,划了一道彩虹,在我干枯的日子里注入了丰润的营养。   广场以其开阔、沉稳、温暖的归属感吸纳着小城人的身心。天刚亮,广场上的“彩凤”便苏醒。打太极拳、快走、舞剑、跳舞的三五一群,七八一伙,错落有致地分布着。除有官方组织的集会、展览外,广场的白天一般属于老人与小孩。三三两两的小孩蹬着溜冰鞋自如地穿梭,也有的小孩,在草坪上摸爬追打。老人们聚在阴凉处或太阳底下密密嘁嘁地聊天、拉二胡、打铜钱牌。落魄的流浪汉,穿着脏兮兮的衣服侧躺在石凳上,做着幸福的美梦。年轻的妈妈推着童车上的孩子四处游逛,外公躲在廊亭柱子后和刚学会走路的外甥捉迷藏,奶奶搂着坐在自己腿上的孙子一前一后地摇着,咧着漏风的嘴在太阳底下唱起了童谣:“猪衔柴,狗烧火,猫咪蒸饭灶上坐,鸡公担水笑呵呵,老鼠吱吱来唱歌……”   这些都是人到中年的我看着欢喜的。闲闷的时候,我喜欢加入他们的行列,坐下来和老爷老太们聊聊天。丰赡的阅历和富足的时间,使他们热情健谈。有位爱穿黑底碎花衣的大娘,迷糊的浊眼,翘唇露齿的嘴里收藏着许多鬼故事。我喜欢听她扯直喉咙,一惊一乍地讲变成蜈蚣虫的魂魄、软骨头的鬼儿子、会说话的竹簟……谜一样的鬼故事,像身在他乡潜藏在血肉里无人知晓的乳名。我微醺在她娓娓的叙说里,直至夕阳把万物涂染,她像一只神秘的鸟儿隐没在摇曳的昏黄里。   似乎所有的秘密都以若隐若现的姿态在夜晚曼舞。一天中广场真正的热闹喜气还在日落后。   当安装在铁艺栏杆上的乳白圆灯亮起,间或中心的喷泉跟着音乐喷洒,广场的每一个角落仿佛霎那间拥有了生命,不同于白天,更本真更活泼的生命。络绎不绝的人像白天潜伏在草丛水边的萤火虫,到这时,一个个屁股上挂着寻求健康快乐的小灯笼,从四面八方云集而来,密密匝匝,喧闹如沸。他们放下身心忙碌的一切,展开美丽的翅膀,在小城唯一的英蒲丰草间飞弋、歌舞。这时的广场像一簇由人群组成的欢乐火炬,在四溢弥漫的曲乐里,消弭着与生俱来的忧伤、孤独,及时间带来的难以排遣的恐惧。   事物的变更,总是不知不觉地改变着人的认识与生活。2003年春,新建的广场像刚出浴的美人,一下子吸住了家乡人的眼球。人们开始傍晚在这里散步,不久就有十多个舞蹈爱好者大胆在广场放起了音乐。音乐一响,自发滑入舞池的人渐渐增多。恰在这一年,我身体出了故障,医生建议要多锻炼,于是我风雨无阻地加入了傍晚快走的行列。快走不仅消除了我的身心疾患,还让我认识了不少朋友:同走二圈就无话不谈的饶阿姨;见面拉手不放,张嘴便笑的矮胖妹;肉团扑扑外窜,迈着外八字,双手夸张划摆的退休女医生;扎一束齐腰乌发,走起路来,头发随臀诱人甩摆的小学老师;拄着拐杖,敞开短褂,一踮一踮艰难前行的瘦小老婆婆……让人见之难忘的是一对父子,经常见他俩早早地出现在广场。中年儿子稳健地推着轮椅,温和的表情,不时低头和轮椅上的父亲说笑、指点着。听说他还是某大局的副局长呢!一个堂堂的男子能这样长年累月地敬重父亲,是多么令人钦佩和感慨。要有怎样的家教和修养,才能有如此和睦的亲情?   这些丰富的人生百态,让我感到观望人生的无穷乐趣。一个人在广场散步时,我常如入无人之境,啥也不想;间或目睹来往的身影,浮想翩翩……有了伴侣后,悬浮的心趋于平静。我们常手牵手愉悦地走着,兴致来时,一起评赏身边走过的美女,偶尔遇上一个经品耐看的,则故意停在原地或逆向而行,待其迎面如花开来。我们还会边散步,边戏看那个五十多岁还混在小孩堆里溜冰的男子,其笨拙僵硬的动作引逗得我俩一阵窃笑。有时悠哉游哉地散着步,却看见一辆“专修楼房漏水”的带篷小货车停在广场边,拖儿带女的一家人在道旁生火做饭,其乐融融地说笑着。这些为了生计四处为家的外地人,撞击着我被庸常浸泡得浑沌麻木的心智,让我感喟不已。   在广场散步,我常会被这里的扬花所吸引。扬花,有拉有唱的家乡三角班表演。广场西南角和西北角聚集了四五伙中老年农夫、工人、干部。夏秋时节,每晚七八点钟,二胡一拉,白天的篾匠、木匠、算命先生、菜农等,此时两手一摆、头一摇,便眉飞色舞地用家乡话唱将起来。几十个观众围簇在一起,有坐在花坛边上的,也有自备了小凳的,更多的是张嘴伸脖站着的。那演员倒没一点羞赧,大大方方地开腔,有时忘了词,自有人帮腔作势。围着的观众似听非听,腻烦了熟角儿便自顾聊起家常。拉唱者自娱自乐,绝对的大众戏场。   这边一个五十多岁的瓦匠亮嗓唱起了《九兄弟开心》,细听几句再简单不过的唱词:“兄啊弟啊,情呵义呵……”却也字正腔圆,情真意切,脑门子在月光、柱灯下杲杲发亮,撩拨得人心里荡漾起伏。不远,一农妇与退休工人配合默契,双双演义起《凉亭相送》:“是水都归东南海哟哎咳,露水夫妻过不到老……”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令观众叫绝生妒。

  那边广场名角——赵师傅正扭着蛮腰,翘着兰花指,压着嗓子娇滴滴地反串:“什么一出蓬打蓬?什么一出两条龙?什么一出倒栽葱?什么一出叶彤红?” 旁边几个追捧农妇早已摆好架式应接:“韭菜一出蓬打蓬,豆角一出两条龙,茄子一出倒栽葱,苋菜一出叶彤红。”兴致勃勃的赵师傅唱了一出又一出,听着他柔婉绵韧的唱腔,谁会想,他是学机械专业的,还是一名工程师?   不知从哪天起,广场北角悄悄兴起了双人舞。起先只有稀稀拉拉的几对,在众目睽睽下,纵然是夫妻搂抱也显羞怯。渐渐地,大家从围观看热闹,到跃跃欲试,发展成踊跃参与。偏有一位五十来岁的男子,西服领带,一身笔挺,灰白的头发往后梳得溜亮。不管广场有多少人,他都独自在外围双手悬空虚抱着,踏着步转着圈,飘逸娴熟,一丝不苟。欢愉全勾芡在舞步里。或许,每个人的心里都空有一个角落,用来珍藏他圣洁的美好。那抱着的是他一生中谁也无法替代的心上人?他的欢愉密不透风。   最热闹的地方,在广场中心。从六点半至九点左右,这里聚集了上千个跳健身舞者,分成三四伙。其中一个领舞的,年轻时在文工团呆过,六十多了,连孙子都已进了小学。不知怎的,闲着闲着,身体发福,眼睛越发朦胧不清。于是和几个姐妹合资买了音响,舞曲自配,舞步自编,倒也像模像样。天长日久,便吸引了三四百个舞者。年幼的四五岁,年长的八十多,大多是中年妇女,也有一个戴眼镜的三十几岁男子跟在后头一招一式地学,一张帅气的脸始终洋溢着微笑。是爱好,是情结?我很佩服他显眼地扎在女人堆里承接旁人目光的勇气。最让人感动的是几个六七十岁的农村老太,跟随孙子进了城,没什么乐感,慢手蹩脚地跳着,却像个学生娃腼腆地虚心讨教。而那个八十岁的驼背老太太,每天都按时站在队列里认认真真地跳着。领舞老师为她担心,她不以为然地笑辩道:“没事,我骨头硬朗着哩,再说我都偷偷跳了半年多了,没事!”

  舞者中,有个鹤立鸡群的佼佼者,她便是“水蛇腰”。她身材高挑,桃花脸,柳条腰,蹬一双半高跟黑布鞋,爱穿淡绿短装或紧身红格衣,配一条低腰牛仔,伴随节拍风摆柳动,时不时扭得全身蛇一样柔绵摇颤,迷得围观者神痴脚痒。众舞者只作了她的黯然陪衬。她是绿池塘里开着的唯一一朵红莲。我们常聊起她,猜想着她的工作、住址,爱人甚至思谋着给她献花,哪怕睡时抱着我,还不管不顾地沉浸在她孤傲的姣容里。她每天都站在醒目的位置妖娆起舞。我想,跳舞在她,并不单单只为了健身,更是她展现完美自我的一种方式。有时凑巧在路上相遇,那身姿,总能让我们豁然一亮。她是我们平淡日子里的糖。她是广场真正的彩凤。   晚上九点后,广场上的人在快乐的疲惫中渐渐散去。这时便有常在电视上露面的领导出来健身,早有人算计好时间尾随在后,兴致勃勃地跟上攀谈。再晚些,美容美发店里的姑娘们打了烊结伴而入,边吃边走地嬉闹着。   广场像小城人的后花园,随着声音如风消散,随着时光消融更迭,带着各自的秘密,在浓稠的深夜中静谧地安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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