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河畔记忆

　　人群组成村庄，村庄依着河流，而河流通向大海，这是我理想的家园。有幸的是，我曾在这样的家园中生活、成长。 　　家乡的那条大河叫四女寺河，源于山东省武城县的四女寺村，曲折东行流入渤海。关于“四女寺”名称的由来还有一个美丽的传说。相传在汉景帝时，河边的安乐镇上有一对乐善好施的傅氏夫妇，年届五十，膝下只有四个女儿，皆姿色出众，聪慧过人。因父母没有儿子，四姊妹为侍奉双亲，改着男装，矢志不嫁，同时为表心愿，她们各自在院中植了一株槐树，并对天盟誓：“槐枯则嫁，槐茂则留”。为争养双亲，四姊妹暗中用热水浇她人之槐，以期烫死，免得贻误其他姊妹的青春。殊不知，热水浇槐槐更繁茂。四女同室事亲，朝夕焚修，日夜诵经，卷不释手，以祝父母长寿，终于感动了上苍，最后修道成仙，举家超升。人去迹存，四棵槐树依然亭亭玉立，于是世人遂改安乐镇为四女树，后人为纪念四女，使其德行世代相传，便为其建祠塑像、树碑立传，后又将四女树更名为四女寺，一直沿传至今。青少年时，我对四女寺河的依赖留恋几乎到了痴迷的程度。每到放学的时候，我就和小伙伴们一起兴冲冲地来到河边，打草，拾柴，划水漂，那时的日子快乐而又单纯，那样的时光饱满而又缤纷…… 　　河边的春天是诱人的。当暖洋洋的春风吹绿了田野，吹绿了柳梢，堤坡上各种各样的野菜便纷纷露出了嫩绿的头角：一墩一墩的羊胡子草，叶子宽大厚实的猪耳朵草，举着尖尖嫩茎的毛毛草，开着粉红色小喇叭的福子苗，辍着金色小花的蒲公英，地下长着细长甜美根须的蔓菁，鲜艳而又有些令人心悸的瞎眼棵，又苦又甘的苦苦菜，肥嫩鲜美的羊角菜，吃一口能辣得出眼泪的辣辣蒜……这其中毛毛草和辣辣蒜是我们的最爱。毛毛草其实就是平时说的茅草，初春时它的嫩茎刚刚冒出尖尖的头角，我们把它叫做谷笛，用手将它轻轻提下来，剥去外面的叶子，便露出白白嫩嫩的果肉了，放在嘴里软软甜甜，说不出的鲜美。有时我们也会搞一些恶作剧，拔一大把辣辣蒜，坐在堤边，大家在一起猜谜语，谁要猜不出来，就得吃根辣辣蒜，看着他辣得呲牙咧嘴的样子，我们就高兴得哈哈大笑……当村中升起了袅袅炊烟，依稀听到母亲们在村口喊我们回家时，我们才想起空空的菜篮筐，于是草草割上几把野草，然后便一窝蜂似地散了。当我和小伙伴们一起走上宽阔平坦的河堤，头顶是微蓝的天空，脚下是平坦却略有皲裂的大路，目光所及尽是一片绿色，这时才能让人真正体会到“高天厚土”的感觉，偶尔隔空传来牧羊人清脆的鞭声，让我们都有些舍不得回家。 　　到了夏天，河边更是我们的乐园。几个小伙伴脱的赤条条的在宽阔的河道里游来游去，游累了，就双手划着水，躺在水面上仰脸望着天。看到鸟儿从头顶飞过还会喊上几句。流火炎夏，也是这条河让我永远记住了那个难忘的黑色七月。记得那一年刚刚参加完高考，我全身紧绷绷的神经依然没能放松下来，每天只能呆在家里，焦急等待着那入学通知书的到来。但是，一直等了两个多月，也没有接到录取通知书，我落榜了，仅仅差三分。当时我觉得似乎一切都完了，对未来所有的美好憧憬似乎在一瞬间都离我而去，一个多月的时间我都闷在家里不愿出门。这天，一向沉默不语的父亲忽然喊我下地。父亲一声不吭地和我在河滩里收割着庄稼，汗水顺着他古铜色的脸颊流淌下来，我的心里忽然产生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我已经长大了，不该再让父母为我操心了。父亲忽然放下手中的镰刀，对我说：“走，下河洗个澡”。 望着波涛翻滚的四女寺河，我心里有些发怵。父亲没有看我，脱下衣服只身跳进了汹涌的河水中。我没有再犹豫，也跟着跳了下去。清碧透凉的河水瞬间包围了我，也激醒了我的噩梦：天空是蔚蓝色的，阳光很刺眼，小鸟在自由自在地飞翔，我还年青，还有逐梦的理想和渴望…… 　　秋季，河水变的更加清澈，水深的地方莹绿可爱，水浅的地方便能看到嬉戏的鱼儿和有着漂亮外壳的河蚌。一放学，我们便一窝蜂似地跑到河边，卷了裤管下河去捉小鱼摸河蚌。河蚌有扇形的、椭圆的，也有奇奇怪怪形状并不规则的，有金黄色的、暗灰色的，也有花花绿绿五彩斑斓的。我们都小心翼翼在软软的沙泥中寻找，摸到个硬硬的东西便直起腰来看看，要是个砖头便赶紧扔到岸上去，生怕被小伙伴们发现笑话，如果是个河蚌便呼三喊四的让大伙都来瞧瞧，偶尔也有胆子小的女生下河来凑热闹，被河蚌夹住手指时便吓得一边哇哇大哭一边使劲甩手，可蚌壳越甩便夹得越紧，这时便有“英雄”像模像样地走上前去教训几句，然后很老道地让她不要乱动，再用手指轻轻敲打几下蚌壳，河蚌便也松开了口。一次，我突发奇想，和一个小伙伴沿着河岸向西去追寻河的源头，当我们背着草筐走出十几里路后才知道，原来我们离路的源头还很远很远。秋天时河边还有一种叫老牛醉的植物，我到现在一直不知它学名叫什么，初秋时能开出一种状似喇叭、颜色深红的花，把花摘下来，将喇叭口的部分放在嘴边轻吮，便有一股微甜略涩的醇厚味道，这也许算得上是最初的酒味了。 　　当严冬到来的时候，河面上便会结起厚厚的冰层，这时的四女寺河同样是我们的乐园。我们可以在上面滑冰，画画，推雪人，掷冰球，也可以砸开几块冰块，用砖头、小刀雕成宝剑呀、手枪呀什么的，握在手里冰凉冰凉的，小手冻得通红通红的，常常被大人呵斥好几次也舍不得放下。到正月十五时，村里手巧的老人便会到河里取冰做成冰灯，有圆的、方的、莲花形、托盘形的……，在里面点上红通通的蜡烛，晶莹剔透美不胜收。我们因为怕这么漂亮的冰灯被蜡烛烧化了，便常常等到半夜没人的时候把它们轻轻地摘下来藏到家里。再过上十几天，当冰灯已化成水的时候，春天的消息也便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