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背叛红薯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3:36 编辑 <br /><br />刘祖保
　　我曾在自己的第一本小说集中的个人简介中写道：“童年在饥饿中度过，吃红薯南瓜长大……”有一次和几个朋友一起喝酒，一位企业界朋友对我说，以后出书别写什么吃红薯南瓜长大，言下之意怕人家看了我的简介后，瞧不起我这个出身低微的农民儿子。我却不以为然地一笑了之。我心里想：出身农村没有什么不光彩啊！人生的成就不在于是否出身高贵，个人的尊严也不在于物质上是否富有。
　　我毫不讳言自己苦难的童年。从我呱呱落地，吮吸着母亲的乳汁慢慢长大，稍稍懂得饥饿的时候，红薯就成了我充饥解馋的食物。我撒娇地扯着忙里忙外的母亲的衣角哭喊着：娘，我饿！这时候，母亲便从门角里选上一个红薯，塞进灶膛里，用灶灰掩好，半个时辰后，母亲把红薯掏出来，将灰拍干净，用衣角擦了擦，然后掰成两半。红薯腾腾的冒着热气，母亲吹了吹，将红薯一块一块地塞进我的嘴里。虽然农村小孩子没有别的东西解馋，但吃着那用灶灰烧熟的红薯，也是那么香甜可口，可我哪里想到长大后，红薯竟然成了我们长身体的重要营养源。
　　红薯是我们山里人的主粮，红薯南瓜养育我长大成人。也许从我的列祖列宗起，就是靠红薯度日子。“早晨吹牛角，中午拌糖坨，晚上还是现家伙”的民谣，就是祖祖辈辈吃红薯过日子的真实写照。大集体时，队里打下的粮食堆放在仓库内，按工分收入分配，然后按月发放。由于红薯不能堆放太久，队里仓库是不堆红薯的。因此，秋天收获红薯的季节，队里每天都要分红薯，家家户户的堂屋、门角里都堆满了红薯。红薯不能久放，有的农户就将红薯收藏到地窖里，更多的则是将红薯刨成薯丝，晒干后以备作来年充饥的粮食。因此，秋高气爽的九十月间的夜晚，家家户户灯火通明，洗红薯、刨薯丝、滤薯粉，总是要忙到深更半夜。第二天，晒谷坪和屋前屋后的石壁上都是白花花的一片，好像一夜之间突然降下了一场霜雪。
　　在我们的生活中，吃红薯丝比吃红薯的日子要长得多。一年到头，除了过年过节能吃上几顿白米饭外，其余时间一日三餐，红薯和红薯丝的份量要占到一大半以上。每当掀开锅盖一看，锅里全是黑黑的红薯丝，我的眉头就有些紧皱起来。不过，母亲常给我开点小灶。母亲盛饭时，把面上蜂窝似的红薯丝装进自己的碗里，而将那锅底见得着的一小碗白米饭留给我。母亲对我的特殊照顾，常常使妹妹们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但她们还是始终得不到锅底下的那点白米饭。这里面也许有母亲的一点点重男轻女的成分，但更多的是母亲对我这个会读书的儿子的一份期望和奖赏。母亲期盼着我好好读书，长大后走出大山，吃上皇粮，摆脱那吃红薯南瓜的苦命。
　　多少年后，家乡的父老乡亲们终于摆脱了贫穷和苦难，日子红红火火起来。曾经靠着度日的红薯虽然还有人栽种，但它已不再是家乡人的主粮，也没有人晒红薯丝了。如今红薯大都用来作喂猪的饲料，或者卖到城里的摊贩做烤薯。农户人家一日三餐吃的是优质米，有谁还去吃那红薯呢？
　　我想：家乡人虽然背叛了红薯，但那段艰难的岁月任何时候也是不会忘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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