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现实之N种

现实之N种
文/李云 01逃避 　　现在渐渐看清了，原来我一直在逃避。 　　吃饭的时候，我对忠说，我想要换一个环境。在这个地方，我一刻也呆不下去了。忠说，什么地方才是你可以呆下去的呢？我无言。是啊，到底什么地方才是我最终的归宿？ 　　呷了一口啤酒，忠继续对我说。他的目光像刀刃一般锋利，让我害怕。他不紧不慢地说，在这里，你至少有你的亲人，你的父母，和不多的几个朋友，失去他们，你会感到快乐吗？我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但我还是想离开。 　　离开，一度成为我生活中的惟一主题。记不清有过多少这样的梦了，而每一次失败过后的感觉总是像地震般强烈，在我的心上留下永久的废墟。我知道做梦的代价过于惨烈，但我依然像扑火的飞蛾一样在梦境里翻飞。 　　就不能放弃么？忠满怀关切地望着我。我固执地说，就不，就不。我说话的语气如此强烈，但依然听出我内心的虚弱。那好吧，我祝你心想事成，一切顺风。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在我听来像送葬一样悲壮。因为，我们都明白。要离开，谈何容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离开的难度无异于登上月球。 　　我之所以千方百计想要离开这个鬼地方，其实是在真切地逃避某些东西。我不愿意见的人，不愿意见的事，它们像梦魇一样折磨着我的神经。我还知道这其实是懦弱的表现。我一直扮演的若无其事的角色，原来一直是个假象。嘴里不承认的东西，原来在我的心中是如此强大。离开是想要逃避，我为我的这点出息羞愧。
但不如此，又能怎样呢？
02梦的喧哗
　　我有两只枪，一只瞄准自己，一只瞄准别人。 　　我在梦中体会到了杀人的快感。我在梦中对那个我恨的人说，老子杀了你，然后端着枪，嘟嘟嘟，一梭子弹扫过去，那个人血肉横飞。我脸上充满复仇的快感。然后，我就醒了。醒来后大汗淋漓，头重脚轻。事实上，我还经常梦见别的东西。我从没见过的人，或是从没经历过的事。现代科学很容易解释我的梦境，但我从不愿相信，它总是破坏我心中唯美的感觉。如果我的梦境和你息息相通，那该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 　　我在午后的睡梦中醒来，周围是一片嘈杂的蝉声。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我的脑海中还保留着梦的喧嚣。它把我的思绪带到遥不可及的远方。我笑了，然后我又哭了。笑了，哭了。然后，我把头伸出窗外。窗外，一地的阳光，还有一地的蝉声。我终于回到了真实的世界。
03黑暗的忍者 　　写下这个标题的时候，夜色从远处包围过来。除了黑，还非常热。面前摊开一本读了几页的书：《约翰·克利斯朵夫》。记住了一个关键性的场景：黎明。江声浩荡。隐于黑暗中的物事渐渐发光。我在与黑暗的对恃中总是先行告退。 　　大多数的情况下，当黑夜到来的时候，我总是无法安静地读书。我的心陷在一片看不见的黑暗之中。通常情况，我不发一语，但内心掀起巨大的波澜。我无所事事地回忆起过往的往事，满含哀怨和忧伤。 　　我想象自己是一只鸟，一只隐于黑暗的树丛中的一只鸟。我的灵魂附在树梢。我是小镇上空的一双无眠的眼睛。如果可能，就让我做一个黑暗的忍者吧，任凭世事的锣敲打着我寂寞的魂灵。
04被记录在案的N个时刻 　　1·花开花落，看别人怎样生活：我总是感到自己像存在主义大师加缪笔下那个没心没肺宠辱不惊的局外人。我在城里晃荡的时候，这种感觉是如此强烈。炙人的气浪，巨幅的广告牌，正在修建的楼盘，某某小区的促销广告，来来往往的三轮车，汽车，每个脸上的汗珠……这一切与我有什么关系呢？老艾略特说：《波士顿晚报》的读者们/像一片成熟的玉米地在风中摇晃。 　　2·到哪里都在谈论分数：一下车我就看到马路中间横着一块黄色的广告，上书：热烈祝贺我校学生李某某徐某某考上清华大学！旗帜一样在风中飘扬，向过往的路人展示着骄傲的神色。事实上从小镇到县城的途中，我看到了三所中学的广告，上面无一例外写满了它们今年中考或是高考的闪光点，搞得地球人都知道似的。
在这个闷热的夏天，到哪里都能听到人们在谈论分数，某某的儿子考上重点高中了，某某考上名牌大学了。但我对这样的声音无动于衷，甚至有些麻木。 　　3·喝茶的时候遇见一对离婚的夫妇：我和朋友涌坐在天井坊茶馆的角落里喝茶，我喝素茶，他喝冰水。涌是我中师时的同学，我们有一答没一答地说着话。旁边一对年轻的夫妻引起了我的注意。很年轻，男的帅气，女的漂亮。他们有一个可爱的儿子。小家伙在旁边独自玩耍。先是那女的哭声引起了我的注意，后来我听清了他们正在谈离婚。我心里想有这么漂亮的妻子离什么婚啊？那男的莫非有神经病不成，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第二天我和涌去的时候，又遇见他们，那男的正在打电话，约见律师什么的。看来他们是铁了心要离。女的神情冷漠，像在看一出与自己没有多大关系的闹剧。 　　4·多少美食淹没在滚滚品牌中：美食如人。美食的命运其实就是人的命运。我在城里的秀芳小食店吃饭的时候，脑海中突然冒出这句话。本想多找几个人一起吃的，可临时一个也来不了。我一个人点了两笼蒸饺，一瓶啤酒，还有一大盆钵钵鸡。钵钵鸡的味道很好，比起几天前和朋友们在著名的幺麻子钵钵鸡店吃到的味道还要好，可这里没有人家出名。很多外地人一到小城，要吃钵钵鸡就直奔幺麻子店而去，主要是冲着他的名气。殊不知真正的美味常常在那些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店里。比如这里，秀芳小吃店。老板娘是一个看起来很干净爽洁的女人，对人热情。我不住称赞她的钵钵鸡好吃。她听后很开心，连声说谢谢，以后多来。她的对面就是装修豪华的幺麻子钵钵鸡店，但没有多少客人。味道不仅很一般，收费还很贵。 　　酒足饭饱之后走出店门，一路上不停地想。美食如人。美食的命运其实就是人的命运。有多少美食被淹没在滚滚品牌之中。人的出名不也是这样的么？除了实力，还有别的因素。
05贴着地面飞翔 　　我渴望飞翔，但我只能在有限的范围内贴着地面飞翔。 　　昨夜刚刚下过一场暴雨。早晨的空气清新，迷人。太阳还没有出来。这个夏日里人人惧怕的暴君。小镇很静，仿佛还沉浸在酣睡之中。勤奋的蝉儿早就扯开喉咙不知疲倦地歌唱着。它们，这些个夏天的精灵，从来就不愿意放弃白白歌唱的好机会。 　　回到镇上已经好多天了。我的心还一时无法平静下来。心里想着一些事。还有一些生活在别处的朋友。我会飞起来吗？会吗？
时间是永不停歇地向前逝去，那些隐藏在岁月深处的旧梦啊，又在看不见的前方探出头来，孤零零的样子，像落花一样哀零。心中的旧梦消失的很快，但依然忘不了飞翔的感觉。我想那是电一样的眩晕，拥有一刻便拥有今生。 　　百无聊耐的日子。我如此渴望飞翔。

　　我的目光在一行文字中停留：世界上任何个人的独自活动，都是清醒而目标明确的，然而一旦被生活的洪流汇聚在一起，就变得混沌不清了。（见《日瓦戈医生》第13页）……可见个体的力量是如何的单薄。我的梦被淹没在滚滚红尘之中，不值一提。“身无彩风双飞翼”，我的双足被套上了沉重的枷锁。 　　所以我只能在有限的范围内贴着地面飞翔。 　　爱上了QQ聊天。有很多话宁愿对远方的朋友诉说。当然我也愿意是别人的故事的安静的听众。一来二往，我们便熟了。她了解我的所想，我也了解她的心思。感觉是前世两个熟知的朋友，今生又走到一起。 　　她说，你就不能开心点吗？ 　　我说，不能。 　　她说，看你的样子好亲切好随和，怎么有那么多的忧伤呢？ 　　我说，生活本来就是忧伤的。 　　她说，真希望有一天你能快乐起来。 　　我说，会的。等我真正飞起来的时候。 06我目睹美感从一个村庄的消失 　　离开村庄多年，但我依然像松鼠一样警觉地关注着村庄的一切，关注着来自那里的所有消息。比如某某家的猪下猪崽了，一窝下了十个，卖了个好价钱。某某家盖新房了，某某的儿子结婚了。还有某某死了……诸如此类的消息，安慰我的同时又牵动着我敏感的神经。 　　我的村庄隐于大山深处，民风淳朴，曾是一个世外桃源般美好的所在。在我外出的漂泊生活中，它永远是我做梦的最美的背景。在那张梦的彩图中，总能看到一个少年在村口快乐地游荡。周围是一大片茂密的竹林，颜色像青草一样苍翠。林中有美丽的鸟儿在竹枝间跳来跳去，纵情歌唱。 　　如今这片激发过我无数美好想象的竹林已经不复存在。为了生存，它们被村民无情地砍伐殆尽，运到外地的造纸厂造纸去了。不仅如此，我还看到村里的年轻人纷纷踏上外出打工的旅程，留守的都是些风烛残年的老人和还未成人的小孩。 　　徐国栋老人的命运最为悲惨。她死了整整一个月才被人发现。她有三个引以为荣的女儿，可死的时候一个也不在身边。她们都在外地打工。当她生前挚爱的女儿，匆匆忙忙赶回来的时候，她们的母亲已经变成一团模糊的血水。她倒在屋后的菜园地里，身体还保持着劳动的姿势。由于天气炎热，尸体很快就腐烂了，浑身上下爬满咀虫。人们用布包裹着她的尸体放入棺材的时候，有不少帮忙的小伙子因为受不了难闻的尸臭而当场呕吐，连黄疸都差点吐出来了，好几天吃不下饭去。一想起那恐怖的场面就没有胃口。在村庄人们对死的事情看的很重。村里的老人都说，养儿育女的目的就是希望死的时候有人送终。没想到儿孙满堂的徐国栋老人居然如此死法，一个人孤独地寂寞地离开。还有的人感叹说，这就是命啊，半点也强求不得。 　　在村庄像这样的怪事几乎年年发生。 　　就在前几天，发生了两起对比强烈的事情。老王家的小女儿考上了大学，老李家的小儿子从狱中刑满释放。一个接到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一个呢刚刚获得自由。在村庄这两件事情都值得庆贺。可是孰重孰轻一目了然。可事实是，考上大学的那位还没有刑满释放的那位风光。老李为了庆贺他的儿子获得自由，杀了两头猪，大办酒席来招待村民。而村民也非常配合地买了好多火炮在老李家的院子放。足足放了上千元的鞭炮，老李家院子里一地的纸屑。人们坐在桌上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吵闹声，喧哗声乱成一片。而老王家门前冷冷清清。 　　一个老人从老李家门前经过，自言自语地说，莫非这世道真的变了？劳改犯回来，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该神气的不神气，该低调的不低调。真是看不懂。 　　因为贫穷，人们开始拒绝一些美好的东西。 　　我的村庄内部正在经历一些急剧的变化，像精神病人一样抽风。 07那些在街边守望的老人
　　我喜欢在夏日或是冬天的黄昏走过古镇那条寂静的老街。若是在夏天，白天炙人的气浪已从地表渐渐撤退，风在街口无声无息地吹来吹去。 　　那些老人沉静地坐在街边的屋檐下，表情麻木迟钝。他们的眼里流露出混沌和茫然的神情。他们的容颜像面前的老房子一样衰老不堪。不长的一条街上，坐着十多个这样的老人。有的若有所思，行人从面前经过，视若无物。有的摇着扇子，不时拍打着苍蝇蚊子。有的和同伴用笨拙的语言谈论着过去的一些事情，前言不答后语。他们是一个若有若无的群体，没有年轻人注意他们的存在。可我知道，坐在那里的每个人年轻时都有过一段传奇的经历，丝毫不逊于今天的我们。她们曾经漂亮过，幸福过，风光过，精彩过。可如今他们只有衰老。 　　他们和那些衰朽的老房子一起守望着残留的梦境，时光的潮水一点一点漫上额头。 　　这是一幅被时光定格的画面。那些老人，正在转身离去。 08暗路 　　我的朋友D正走在一条无边的暗路上。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他至少苍老了十岁。为什么会这样？都是因为愁的。 　　D和我是师范时的同学。毕业后，他教小学，我教初中。我们有十多年不见面了。读书那会儿，他给我的印象极其老实，不像是能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的人。可俗话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D工作后不久就干上了学校的出纳。因为手上掌握着公款，花钱也就大方了。一年下来挪用几千块钱是很自然的事情，年复一年累积起来就欠下好大一笔债务。粗略估计将近十万。到了交帐的时候，拿不出钱来。又是找同学借，又是到银行贷款。还是无法堵上这个缺口。D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夜之间愁白了头。那么多钱何时才能还清？就每月那点工资，不干上十年二十年怕是无法翻身了。再说还要养老婆孩子。真是无法想象他今后的人生道路。我估计当他走完这段人生暗路的时候，也就差不多快到站了。除非出现别的奇迹。 　　另一个和他要好的朋友H说，他是活该！谁叫他耍得太疯狂。谁也救不了他。 09冰凉的感想 　　我在小镇的老街上，遇见一个来古镇旅游的外地女子。是在此处难得一见的美女。身材高挑，容貌俏丽，气质非凡。一袭白色的长裙。浑身散发着一种高贵的气息。她那逼人的美让我自惭形秽。我猜测她来自省会城市，在城里拥有一份好的工作，或者干脆就不需要工作。追求者无数。这是一个很有品位或者说很小资的女人。我在她的眼里读到一种很特别的眼神。事实上我从好多外来人的目光中都看见过类似的神情——很优越很自信甚至很傲慢的神情。当然也不排除他们对小镇人报以友好和廉价的同情。 　　刚下过一场暴雨，雨后的老街潮湿阴暗，越发显出它的破烂陈旧，但于拍照却是极好。我看到那个漂亮的年轻女子，兴致越发高涨，频频摆弄着各种动人的姿势（那当然是很美的），像模特儿在台上尽情展示着曼妙的身材，迷人的表情。她所有的动作被旁边的男人（也许是她的男友）用相机咔嚓咔嚓照了下来。背景是老街上那些古老的窗棂，门或是幽深的天井。 　　请原谅我用冷冷的目光打量着他们。如果可能我愿意向他们表示友好，感谢他们来到这里，免费宣传我的古镇。我甚至愿意在镇上最好的餐馆招待他们，陪他们喝酒，聊天，说出我知道的一切，关于小镇。我还可以和他们聊聊别的，比如文学，比如网络。但我什么也没做，就那样冷冷地看着他们。 　　在我看来他们来到小镇，不过是消消夏，避避暑，拍拍照，体会一下本地古老的风情。当他们的目光从我们身上扫过，他们看到的是什么。看到的是愚昧落后，还有小镇的贫困。在他们匆匆闪过的镜头中，可曾看到过小镇的苦难，小镇人的苦苦挣扎，而不仅仅是它的美景？ 10这个夏天 　　这个夏天，很不正常，热得要命。 　　这个夏天，一切都已失去控制。 　　这个夏天，注定被记入我的个人生活史。 　　多年后，这个夏天会留给我一段真实的记忆。 （约5420个字） 　　李云
　　四川眉山市洪雅县高庙中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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