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我在乡下教书的日子
2022-01-13抒情散文李云
我在乡下教书的日子文/李云我一个人站在路边,等待一辆从县城方向驶来的客车。一辆连接外县的县城与我的闭塞的家乡的客车,一日一次。它大约二点半从县城驶出,慢悠悠地在下午四点左右达到我等车的位置,我要坐着它回到我一个星期没回的家了。如果一切顺利……
我在乡下教书的日子
文/李云 我一个人站在路边,等待一辆从县城方向驶来的客车。一辆连接外县的县城与我的闭塞的家乡的客车,一日一次。它大约二点半从县城驶出,慢悠悠地在下午四点左右达到我等车的位置,我要坐着它回到我一个星期没回的家了。如果一切顺利,我是说这辆载满了许多进城购物的山民,充斥着难闻的烟味和汗味的破旧客车不出毛病的话,我就会在晚上六点左右到家,见到我朝思暮想的妻子和尚在吃奶的女儿。 天空飘着鹅毛般的大雪,天很冷,我使劲地跺着脚。 我站立的位置,就在我教书的学校外面。公路两旁散落着稀稀疏疏的人家,几十米,几百米不等。除此之外,公路两边还铺展着大片大片的竹林,全是水竹,向公路的两边水一样漫过去,因此这条狭窄的公路便给人一种曲径通幽的感觉。不远处就是一个全国著名的风景区的进山口。平时学生放学后,我们几个老师常常会沿着这条公路散步至零公里,进山的起始地,再往上走就是著名的峨眉山风景区了。这里有一块高高的牌坊,牌坊下面是风景区设置的购票处,卖票的有几个是当地的村民,穿着统一的制服,我认识他们。我常常看到外地的游客在那里和卖票的人讨价还价,我知道他们从很遥远的地方,慕名而来。我虽然就在峨眉山脚下的这个村子教书,可一次也没上过金顶。曾有好几次登临的机会,却被我一一浪费了。有两次还是在学校读书的时候,学校组织游峨眉山,我选择了回家看望母亲。来这里教书后,一次村里的干部要派车送我们上山,被我们婉言谢绝了,是怕给人家增添麻烦。 公路上很静,大片大片的雪花纷纷扬扬地落在我的脸上身上,有几只冻僵的小鸟在树枝上笨拙地飞来飞去。在竹林深处偶尔传来冰棱子掉在地上的声音。天暗了下来,山间的大雾把天裹的严严实实,能见度极低。偶尔会有几个熟悉的村民从浓雾的那一头走来,热情地向我打招呼:李老师,等车啊?可能差不多快来了。我微笑着点头,然后看着他们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公路的转弯处。那时我心里会有一丝酸楚涌起:我这是何苦啊! 不时有几辆东风牌货车从我身边驶过,我知道它们来自我生活的小镇,车主都是一些小煤窑的老板,从我家乡将煤运到临近的县城后空车回去。我不为所动地看着一辆辆的汽车从我面前呼啸而过,没有向司机招一招手的想法,我怕遭到人家的拒绝,那样会使我脸红半天的,还是耐心地等客车心里塌实。 望眼欲穿中客车终于在我的身前停了下来,我满脸幸福地跨进车厢,迅速找一个位置坐下,有时没有位置了,只好站着,不管怎样心里长舒了口气:这个周末我终于可以与家人在一起了。 这是十多年前我生活的一组镜头,被我长时间地保留在记忆的深处,有事没事的时候常想起,心里会有一丝淡淡的温馨。时间大约是1995年下半年。从95年9月至96年7月,每个周末我都要在这条路上往返一次。 我本来不应该在这里教书的,也就是说我本来可以不离开家的。我们,也就是我的另外两位同事:老黄和老刘,本来应该在我们县的一所中学任教,可我们却到了临县的一个村子上课。我们拿着一个县发给我们的工资却给另外一个县的学生上课,虽然发扬了县际主义精神,但用我们县的教育局长的话说,那叫吃家饭拉野屎。不过这不能怪我们,要怪就怪我们学校的头儿。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有一位伟人到中国的南海边画了一个圈后,我们的校长变得很兴奋,整天寻思着如何搞活经济,为学校创收,他想了很多办法,比如办煤矿,比如办工厂,后来他很快就明白其实什么也办不了。好歹看中了一个项目,不知通过什么渠道了解到,临近县的龙洞村(这名字很好听,不知得名的由来,我后来问过许多本地人都说不知道)有小学毕业生近二十人,到县城读初中很不方便,想在村里办一个初中班,到教育局去反映,同意办班,但派不出多余的教师,只好向我们学校求助。头儿和那个村的干部洽谈之后,很快达成协议,由我们学校派三名教师去支援对方,条件是三名教师的工资留在学校,由村里给三位教师发工资。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被派到了这里任教。 龙洞村是一个亿元村,有上百户村民,零星地分布在公路两旁,或是竹林深处,把整个村子走完需花上半天功夫,因为分散,人口很不集中。上峨眉山的公路从这里经过,地势得天独厚。改革开发以后,该村利用丰富的水力资源很快走上了致富之路,村子自行修了四座小电站,装机容量达到五千多万千瓦,村里家家户户都拥有电站的股份,每家都有人在电站上班。另外这里地处高寒,有丰富的林木资源,出产的云雾茶,没有任何污染,远近闻名。 带上他们走上致富之路的是一个姓宋的支书,满头白发,带着一幅眼镜,不知道的人以为他是哪里来的大干部。我们去的时候受到了村里的热情接待,宋书记带着我们到了村里新修的学校,四层楼高的崭新的教学楼,一点也不亚于我供职的那所乡中。一个村子的学校有这么好的教室,在我们那里是非常少见的。我平时看到的村小都是破破烂烂的,可见该村的经济实力和对教育的重视。宋书记告诉我们,他们村虽然很富裕,可教育不行,现在的孩子不读书,将来怎么去管理电站。希望我们能安心工作,把这个初中班办好。至于生活上的困难尽管说,只要村里能办到。宋书记的讲话,让我们热血沸腾,心里暗暗发誓一定尽我们所能把孩子们教好。现在想来,颇有点肝脑涂地的味道。村里把四楼的一层教室交给我们,一间作教室,另外几间作办公室和宿舍。 工作不久很快就感到了寂寞。白天上课的时候还不觉得,到了晚上就难熬了,没有电视看,也没有什么娱乐的。晚上躺在床上听窗外的风把竹林吹地沙沙作响,感觉很恐怖。我们几个都是有家有室的人,突然离开家过这样一种单身的生活还真不习惯。那时我女儿刚出生不久,我就离开了她,要一个星期才能见一面,我这是何苦,如果我坚持不来,校长也不会把我怎样。我对来这里的动机十分不解,为了钱么,又不比在学校多很多;为了帮助别人,好像我的境界还没那么高;为了换一个环境吗?也许有一点,但这里又不是什么天堂。我真后悔当初答应得太草率了。 更让我们苦恼的是孩子们的基础之差出乎我们的意料,老刘教数学,第一次测验下来,能及格的没几人,老黄教英语,每天听写单词,找不到几个能完成。我呢,教语文,第一次写作文,介绍我的家乡,能写上三百字的全班只有一人,且错别字连篇,书写歪歪扭扭,无法辨认。我们都意识到这不是什么好差事,但既然染上了,只好硬着头皮干下去。刚来的时候,本地的几个教师看到村里的干部对我们挺好,颇有几分不服气,都等着看我们的笑话,想看看我们到底有多大本事。为了名誉,我们必须接受人家的挑战。我们很快适应了离家的生活,把所有时间花在学生身上,好在学生只有20来个,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对他们进行单独辅导,往往小学放学很久以后,我们才让学生回家。当然这有点不太人道,也不符合当前教育发展的趋势,有人也许会指责我们加重学生的负担,不顾及学生的身心健康,但除了多流汗我们找不到提高学生成绩的更好办法。我现在还能准确地说出学生的名字:王举,一个腿有点不方便的小男孩,老是记不住单词。宋鹃,女生,喜欢唱歌,最怕做数学题。宋丹,一个漂亮的女生,她爸爸是村长,喜欢写作文。杨波,个子挺高的一个男生,喜欢打篮球。杨平,他母亲去世了,穿的衣服经常很脏┅┅春天到来的时候,我们带着他们到山上摘野花,采茶叶,比赛爬山,背诗,唱歌,或者带他们去电站的机房,听上班的工人给我们介绍各种机器,一路上留下我们的笑声,常有村民愉快地看着我们。到了年底杀过年猪的时候,常被学生邀请到他们家做客,晚上醉熏熏地回到学校。有一次下雪,回来的时候,满地的白光,有一只野猪从我们身边溜过,吓了一跳,当我们回过神来,它已经钻进了树林深处。 由于我们的努力,一年下来,学生的成绩有了很大的提高,家长们很满意,要求我们继续教下去,可惜的是我们私自外出任教的事终于被教育局的领导知道了。我们校长被狠狠地批了一顿,严令我们必须回到原单位,否则就开除公职。一年后我们不得不离开这个地方,虽然我们都有点舍不得,但不敢拿后半生的饭碗开玩笑。走的时候,学生们把我们送了很远。 我短暂的支教生涯就这样结束了。我们走了以后,村里只好另找老师,好不容易才找到几个退休了的教师。半途而废,我们感到很内疚,但身不由己。那一年我最大的收获是学会了忍受孤独,作为人生的一次经历,我终身难忘。 (约3380个字) 李云
四川洪雅县高庙中学
邮编:620365
邮箱:gmzxliyun@163.com
文/李云 我一个人站在路边,等待一辆从县城方向驶来的客车。一辆连接外县的县城与我的闭塞的家乡的客车,一日一次。它大约二点半从县城驶出,慢悠悠地在下午四点左右达到我等车的位置,我要坐着它回到我一个星期没回的家了。如果一切顺利,我是说这辆载满了许多进城购物的山民,充斥着难闻的烟味和汗味的破旧客车不出毛病的话,我就会在晚上六点左右到家,见到我朝思暮想的妻子和尚在吃奶的女儿。 天空飘着鹅毛般的大雪,天很冷,我使劲地跺着脚。 我站立的位置,就在我教书的学校外面。公路两旁散落着稀稀疏疏的人家,几十米,几百米不等。除此之外,公路两边还铺展着大片大片的竹林,全是水竹,向公路的两边水一样漫过去,因此这条狭窄的公路便给人一种曲径通幽的感觉。不远处就是一个全国著名的风景区的进山口。平时学生放学后,我们几个老师常常会沿着这条公路散步至零公里,进山的起始地,再往上走就是著名的峨眉山风景区了。这里有一块高高的牌坊,牌坊下面是风景区设置的购票处,卖票的有几个是当地的村民,穿着统一的制服,我认识他们。我常常看到外地的游客在那里和卖票的人讨价还价,我知道他们从很遥远的地方,慕名而来。我虽然就在峨眉山脚下的这个村子教书,可一次也没上过金顶。曾有好几次登临的机会,却被我一一浪费了。有两次还是在学校读书的时候,学校组织游峨眉山,我选择了回家看望母亲。来这里教书后,一次村里的干部要派车送我们上山,被我们婉言谢绝了,是怕给人家增添麻烦。 公路上很静,大片大片的雪花纷纷扬扬地落在我的脸上身上,有几只冻僵的小鸟在树枝上笨拙地飞来飞去。在竹林深处偶尔传来冰棱子掉在地上的声音。天暗了下来,山间的大雾把天裹的严严实实,能见度极低。偶尔会有几个熟悉的村民从浓雾的那一头走来,热情地向我打招呼:李老师,等车啊?可能差不多快来了。我微笑着点头,然后看着他们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公路的转弯处。那时我心里会有一丝酸楚涌起:我这是何苦啊! 不时有几辆东风牌货车从我身边驶过,我知道它们来自我生活的小镇,车主都是一些小煤窑的老板,从我家乡将煤运到临近的县城后空车回去。我不为所动地看着一辆辆的汽车从我面前呼啸而过,没有向司机招一招手的想法,我怕遭到人家的拒绝,那样会使我脸红半天的,还是耐心地等客车心里塌实。 望眼欲穿中客车终于在我的身前停了下来,我满脸幸福地跨进车厢,迅速找一个位置坐下,有时没有位置了,只好站着,不管怎样心里长舒了口气:这个周末我终于可以与家人在一起了。 这是十多年前我生活的一组镜头,被我长时间地保留在记忆的深处,有事没事的时候常想起,心里会有一丝淡淡的温馨。时间大约是1995年下半年。从95年9月至96年7月,每个周末我都要在这条路上往返一次。 我本来不应该在这里教书的,也就是说我本来可以不离开家的。我们,也就是我的另外两位同事:老黄和老刘,本来应该在我们县的一所中学任教,可我们却到了临县的一个村子上课。我们拿着一个县发给我们的工资却给另外一个县的学生上课,虽然发扬了县际主义精神,但用我们县的教育局长的话说,那叫吃家饭拉野屎。不过这不能怪我们,要怪就怪我们学校的头儿。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有一位伟人到中国的南海边画了一个圈后,我们的校长变得很兴奋,整天寻思着如何搞活经济,为学校创收,他想了很多办法,比如办煤矿,比如办工厂,后来他很快就明白其实什么也办不了。好歹看中了一个项目,不知通过什么渠道了解到,临近县的龙洞村(这名字很好听,不知得名的由来,我后来问过许多本地人都说不知道)有小学毕业生近二十人,到县城读初中很不方便,想在村里办一个初中班,到教育局去反映,同意办班,但派不出多余的教师,只好向我们学校求助。头儿和那个村的干部洽谈之后,很快达成协议,由我们学校派三名教师去支援对方,条件是三名教师的工资留在学校,由村里给三位教师发工资。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被派到了这里任教。 龙洞村是一个亿元村,有上百户村民,零星地分布在公路两旁,或是竹林深处,把整个村子走完需花上半天功夫,因为分散,人口很不集中。上峨眉山的公路从这里经过,地势得天独厚。改革开发以后,该村利用丰富的水力资源很快走上了致富之路,村子自行修了四座小电站,装机容量达到五千多万千瓦,村里家家户户都拥有电站的股份,每家都有人在电站上班。另外这里地处高寒,有丰富的林木资源,出产的云雾茶,没有任何污染,远近闻名。 带上他们走上致富之路的是一个姓宋的支书,满头白发,带着一幅眼镜,不知道的人以为他是哪里来的大干部。我们去的时候受到了村里的热情接待,宋书记带着我们到了村里新修的学校,四层楼高的崭新的教学楼,一点也不亚于我供职的那所乡中。一个村子的学校有这么好的教室,在我们那里是非常少见的。我平时看到的村小都是破破烂烂的,可见该村的经济实力和对教育的重视。宋书记告诉我们,他们村虽然很富裕,可教育不行,现在的孩子不读书,将来怎么去管理电站。希望我们能安心工作,把这个初中班办好。至于生活上的困难尽管说,只要村里能办到。宋书记的讲话,让我们热血沸腾,心里暗暗发誓一定尽我们所能把孩子们教好。现在想来,颇有点肝脑涂地的味道。村里把四楼的一层教室交给我们,一间作教室,另外几间作办公室和宿舍。 工作不久很快就感到了寂寞。白天上课的时候还不觉得,到了晚上就难熬了,没有电视看,也没有什么娱乐的。晚上躺在床上听窗外的风把竹林吹地沙沙作响,感觉很恐怖。我们几个都是有家有室的人,突然离开家过这样一种单身的生活还真不习惯。那时我女儿刚出生不久,我就离开了她,要一个星期才能见一面,我这是何苦,如果我坚持不来,校长也不会把我怎样。我对来这里的动机十分不解,为了钱么,又不比在学校多很多;为了帮助别人,好像我的境界还没那么高;为了换一个环境吗?也许有一点,但这里又不是什么天堂。我真后悔当初答应得太草率了。 更让我们苦恼的是孩子们的基础之差出乎我们的意料,老刘教数学,第一次测验下来,能及格的没几人,老黄教英语,每天听写单词,找不到几个能完成。我呢,教语文,第一次写作文,介绍我的家乡,能写上三百字的全班只有一人,且错别字连篇,书写歪歪扭扭,无法辨认。我们都意识到这不是什么好差事,但既然染上了,只好硬着头皮干下去。刚来的时候,本地的几个教师看到村里的干部对我们挺好,颇有几分不服气,都等着看我们的笑话,想看看我们到底有多大本事。为了名誉,我们必须接受人家的挑战。我们很快适应了离家的生活,把所有时间花在学生身上,好在学生只有20来个,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对他们进行单独辅导,往往小学放学很久以后,我们才让学生回家。当然这有点不太人道,也不符合当前教育发展的趋势,有人也许会指责我们加重学生的负担,不顾及学生的身心健康,但除了多流汗我们找不到提高学生成绩的更好办法。我现在还能准确地说出学生的名字:王举,一个腿有点不方便的小男孩,老是记不住单词。宋鹃,女生,喜欢唱歌,最怕做数学题。宋丹,一个漂亮的女生,她爸爸是村长,喜欢写作文。杨波,个子挺高的一个男生,喜欢打篮球。杨平,他母亲去世了,穿的衣服经常很脏┅┅春天到来的时候,我们带着他们到山上摘野花,采茶叶,比赛爬山,背诗,唱歌,或者带他们去电站的机房,听上班的工人给我们介绍各种机器,一路上留下我们的笑声,常有村民愉快地看着我们。到了年底杀过年猪的时候,常被学生邀请到他们家做客,晚上醉熏熏地回到学校。有一次下雪,回来的时候,满地的白光,有一只野猪从我们身边溜过,吓了一跳,当我们回过神来,它已经钻进了树林深处。 由于我们的努力,一年下来,学生的成绩有了很大的提高,家长们很满意,要求我们继续教下去,可惜的是我们私自外出任教的事终于被教育局的领导知道了。我们校长被狠狠地批了一顿,严令我们必须回到原单位,否则就开除公职。一年后我们不得不离开这个地方,虽然我们都有点舍不得,但不敢拿后半生的饭碗开玩笑。走的时候,学生们把我们送了很远。 我短暂的支教生涯就这样结束了。我们走了以后,村里只好另找老师,好不容易才找到几个退休了的教师。半途而废,我们感到很内疚,但身不由己。那一年我最大的收获是学会了忍受孤独,作为人生的一次经历,我终身难忘。 (约3380个字) 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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