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电器生活

　　父亲又买新电器了，在他64岁的时候。
　　星期天早晨，父亲骑着摩托车载着母亲从50里以外的老家赶到城里，进门的时候我还没吃早餐，桌子上摆着自己新磨的豆浆。他说刚买了个豆浆机，花了三百多，九阳的。母亲放下给我带来的一点玉米面，嗔怪说，这么大岁数了，还买豆浆机，能用几回呀？父亲不理会，脱掉大衣，去厨房看我的豆浆机，粗糙的手指敲了敲外壁，又拿出机芯，一番比较以后断言，他买的那个比这个好，是名牌，还说我大哥也买了一个同样牌子的，然后又向我介绍他的使用经验，豆子泡多长时间，泡什么程度磨得比较细，不用滤渣，说菲菲（大哥的女儿）在大学食堂里每天中午去帮厨，那里都是先把豆子泡一晚上，再用开水煮一下，磨出来的豆浆细，好喝。我心里暗笑父亲这么大年纪了依然心胜好强，看来他惦记买豆浆机不是一天两天了。
　　有一次，父亲在我家吃饭，问我儿子早晨最喜欢吃什么饭，儿子脱口而出，豆浆！肉夹馍！父亲喜笑颜开，摸了摸儿子的头说，咱爷俩一个口味儿！妻子赶紧着磨了几碗豆浆，让父亲尝鲜，他连口称赞比外面卖的强多了，好喝！问买个豆浆机多少钱，我说不是买的，是市里开宣传会奖的。现在想来，父亲那时候已经暗自兴心了。父亲爱吃豆浆油条，所以每次进城都带着母亲去吃，吃完以后饶有兴趣地评论豆浆的浓度、味道，油条的脆度、筋道，并以专业的角度分析饭店磨豆浆水加多了，太稀，或是熬过了，有股糊味。
　　对于买豆浆机，母亲的说法是父亲烧包，年前他去青岛打工，在建筑工地看料，挣了点钱，感觉手头宽裕了，不花点钱心里难受。父亲抿口酒，不以为然，“不就是四天的工钱嘛！”这几年，工人成了稀缺资源，工人工资直线上涨，用父亲的话说，连他这样的糟老头子干一天也给百十块钱，挣钱就是花的！
　　话是这样说，其实父亲过日子很节俭，家里购置的几件家用电器跨越了父亲多半生的时间。
　　前年秋天回老家，见父亲的屋里摆了一台紫壳的电冰箱。我略显惊讶地说，买冰箱了？父亲一脸自豪。母亲自嘲地说，这破家还买冰箱，有什么东西可放呀，整年自己不买回鸡呀肉呀的。我问，那里面放的什么？她说上面放的剩菜，底下放着你姑前几天来给买的一只白条，再就是馒头了。冰箱里放馒头，这曾经是农村人买冰箱的一个经典笑话，没想到父亲紧赶慢赶成了主角。父亲把我买来的烤鸭和生猪肉分放在冰箱上下两层，得意地朝母亲说，这不有东西放了？他情绪很高，把白条拿出来递给母亲，说晚上炖了！再切块肉，炒菜！
　　母亲和我絮叨父亲置办冰箱的经过，明里暗里埋怨，说这么大岁数了还死要面子。父亲分辩说是享受家电下乡政策，国家补一块，一个冰箱算起来还不到一千，大不了多打上几天工！父亲说冰箱挺省电的，电价也不贵，一年花不了多少电费。
　　家里购置的大件电器除了冰箱就是电视机了。父亲先后买过两台电视机，现在看的21寸彩电，是上世纪90年代买的，用父亲的话说，质量还不错，一直没出过什么大毛病。买彩电之前，父亲看的是一台18寸的黑白电视，上世纪80年代买的，当时我正在读初中。之前，我都是去别人家看电视，有的电视屏幕上贴着彩色塑料纸。那几年正热播《霍元甲》，电视机放在院子里，黑压压一群人。
　　父亲买黑白电视机的时候，正赶上农村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郁积太久的生产力一点一点爆发出来，农村人没别的，有的是力气，人勤地不懒，棉花丰收，国家敞开收购，富裕起来的农民也敢买电视了，也敢领着媳妇大摇大摆的去城里赶会了。我不知道父亲买黑白电视机花了多少钱，需要卖多少棉花。后来，村里人接二连三买了黑白电视，有几家还买了彩电，父亲的黑白电视慢慢落伍了，他于是开始酝酿购买彩电的计划。
　　这次过年回家，父亲偶尔说起舅舅家安上了水空调，母亲打断他的话，劝他少折腾，他分辩说，我又不买，说说犯什么法了？
　　　 [ 本帖最后由 青衫子 于 2012-2-24 11:19 编辑 ] 电器, 豆浆, 豆浆机, 开水, 肉夹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