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一说突然而至的孤独和寂寞

说一说突然而至的孤独和寂寞
————给一位朋友
武志强

　　你说突然而至的孤独和寂寞淹没了你，身在故乡，在自己出生和长大的地方，却仿佛处在异乡，处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内心里很是不适应。你不解自己，为什么回到亲人的身边，自己内心却越发孤独和寂寞呢？有些话不能诉说，事实上有好些话不能说出口，大家都很热情也都很忙碌，没有人能停下来静静听你说会儿话，你想就是你对他们说出了也未必就能得到理解和接受，所有你在亲人的面前只能说出一些言不由衷的话，嘻嘻哈哈的，没有一句是自己想说的正经话。你开始醒悟，你回来所要寻找的不会再找到了，一切都时过境迁，人事变幻了，熟悉的地方已经变得陌生，不是你记忆和想象中的那个样子了。
　　你是那种天性敏感，心灵脆弱的的人，想的多，思想丰富，越是在节日热闹的气氛中，就越能感受到自己内心的孤独和寂寞。不回老家还好，你已经习惯了另外的生活，平常的日子里，没有这样深的孤独和寂寞，没有这样尖锐的孤独和寂寞，无所依傍时，想为自己找到心灵的温暖和安慰，但在老家的亲人这里并不能达成心灵和情感上的交流与沟通，孤独只能自己孤独，寂寞只能自己寂寞，每一分钟的孤独和寂寞都是一种对自己身心的折磨。
　　不知道如何是好，会觉得自己在这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自己在这里的存在就是多余的，觉得自己不该回来，回来也没有多大意思，回来只有失落，且是一波又一波浓重的失落感潮水一般涌来，冲撞着你心灵和情感的堤坝，你感觉自己都要有些承受不住了。你在孤单坚持，感觉有些摇摇欲坠了，担心自己像一堵颓墙，在一场风雨中一下子就坍塌了。找不到可以对话的人，只能独个儿饮着孤独和寂寞这杯苦茶了。
　　是的，不回老家，你感受不到这样的孤独和寂寞，它来自亲情的拥围，来自记忆中熟悉又陌生的环境，来自自己的不适应。这是只有在老家才能产生的孤独和寂寞，现实与记忆的场景交错叠合，成长中留下的心灵创伤隐隐作痛，在时刻提醒你它的存在和复活。你想做到无视，但是发现这很难，无视就是要否定从前发生的那一切，就是要推翻过去，想让自己在一片空白和虚无之上得到内心的安宁和抚慰，在这个时候，你会觉得自己孤孤单单，身在异域，找不到如何充实自己的方子，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办了。你该怎么办呢？我也不知道，不知道如何安慰你，温暖你。不知道如何不再使你心灵孤独和寂寞，只能远远看着你，看着你一个人承受。事实上，这也是我有过的感觉和经历，在这里我们有相同的体验。回到了老家，在短暂的热切寒暄过去后，你会发现四下子冷清起来，没有你想象的继续热闹。你会一下子感觉自己是闯入了别人的生活领地，亲人的关照在此不会起什么作用，你不觉有些麻木了，心灵不再有一踏进家门的触动。视线里的陌生感渐渐浮上来，如云似雾般弥漫开来，要渐渐笼罩你，让你不知道自己究竟置身在一个什么地方，难道这就是你在异乡日思夜想的那个老家吗？就是你千里迢迢不顾劳顿风尘仆仆急于奔回的家吗？你会发现，这里不是你的家，你的家只存在于十几、二十年前的记忆中，那时的一草一木都很熟悉，很听你的话，而现在，在无形的时间中，这一切都变化了，出乎了你的意料和想象，也与你记忆中的不同。处在这样一种有些异样的环境和氛围中，在一张张时间改变了的面孔上，在一下子人物离去的冷清中，在不知目光该如何停留在家里的一个物件上，你找不回从前了，你也找不回从前的自己了，你发现自己如在一片茫茫的生命的雾中了。
　　孤独如露，一滴滴滴下，寂寞如水，向你悄悄漫来，你的心灵处在一个被四周寂寞之水包围的岛屿上，是那样一个孤岛，视野里黑压压的，看不到一点光亮，看不到岸上的一盏灯火。就在这样黑暗之水中，你开始有了心灵窒息一般的苦涩，在别人看来是无所谓的，在你却是苦难和压抑的。那种自己身上从小就有的根深蒂固的孤独和寂寞感就产生出来了，只有这才是你现在可以依靠和信赖的，它是旧日时光中你自己的产物，也是这样的产物造就了你，使你成为这样一个人，这样善感和多愁，这样忧郁和孤独。越是在节日热闹的气氛中，越是在老家，这种孤独和寂寞就越发强烈，像是一匹冷冷的黑暗之野兽，要一口吞噬了你。而你在此时无能为力，只能无助无奈地任由它来宰割，仿佛自己就是砧板上的一块肉，任由那把孤独和寂寞之刀刃一下下把自己剁碎。让自己处在完全的黑暗中。
　　这样的时候，我劝你就出去走一走，不要老呆在屋子里，不要独处一隅，暗自悲伤，可以出去走一走，到街上转转，看看旧有的风物还保留多少，与自己的记忆中的景象对照对照，比较一番，就知道时间在这里又留下了多少痕迹，且这痕迹已有多深。出去透透气吧，让凉风吹一吹，长长出气，深深呼吸，不要再多思多虑，天下本来风平浪静，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自己心动了，只是自己的意念在动了。那种一个人时想要悲伤落泪的感觉此时会渐渐消散的，风能把一切思绪带走，风能给你一片澄净的天空，天空万里无云，蓝蓝的，那时真蓝啊，蓝的纯净，没有一点儿杂质。
　　在从前的地方游走，记忆中依稀的事物重现，仿佛你又回到了从前，回到了自己生长的当年，那些难忘的日子。这里有过欢乐，有过伤心和痛苦，这里是你最初产生孤独和寂寞的地方，在静静的风中，你仿佛能够看到它们当初生出的芽儿，且这芽儿在以后的生命岁月中一日日壮大，直到成为你现在这副样。缺少欢乐，内心沉重，忧郁如云朵，飘来飘去。最初的和以后的孤独和寂寞汇成一处，会更有力地向你冲来，摇撼着你本已脆弱的神经。心灵如孤岛，经受着它们的激浪澎湃的冲涮。
　　好了，外面阳光灿烂，风儿轻轻的，天空湛蓝湛蓝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的内心将恢复安宁，明白生活就是这样子的，生活中的人也只能适应生活，无论他（她）去到哪里，此时身在何方。内心的一些波澜在渐渐平静下来，无论熟悉的抑或陌生的部分，都是时间在此发生变化的结果，用不着惊讶，更无需悲伤。一个人是这样的，一个世界也是这样。老家只是自己生命的一端，回来了看看，自己还是要在某一刻转身离去的，那留在这里的孤独和寂寞也会被自己带走。它们就像是身体发肤，器官血液，是自己生命的一部分，冷清时是它们，温暖时也是它们。那眼睛里陌生的，会在以后的回忆中渐渐熟悉起来，那曾经疏离和隔膜的，会在未来的某一天一下子感觉到亲近起来，仿佛那样的疏离和隔膜并不曾发生。自己那样走过，那样经历过，这才是可宝贵与珍惜的。其它的，就不值得去多提了。

武志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