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细雪

　　在戈壁，雪和雨一样都是异常的珍贵。 　　雨是夏天的生日，雪是冬日出生，它们是炎热和寒冷的象征，又是性格阴阳的姊妹。 　　雨和雪是滋润荒漠的甘露，是上天没有忘却的眷顾和对大地的宠幸，是沧桑生灵艰难生存的咸得发苦的眼泪。但无论是什么，在经历过痛苦的孕育漫长的等待干枯的煎熬后——一场雪，在戈壁的冬天顺利生产。我在深夜中庆幸一场雪的如期到来。一场雪，很难想象能够激活多少生命生长的信念和动力！不难想象夜行人脚下有了明晃晃的足音（我们似乎都有过雪夜独行的经历），可以想象得出居住在远处坡地上的庄稼口渴的喉咙，也可以想象得出整日里疲惫的黄沙拉开洁白的被子安静地睡觉，在黄沙下有多少种子等待看天。在雪天，其实有很多东西都可以省却。如同画家笔下阔绰的留白，使我们脑海里感到还有远远没有感受到的东西，躲在视线背后，等待我们发现。 　　雪下得很细致，很密实，看上去洋洋洒洒，很轻柔，很闲散，漫无边际。可是当你仔细看时，每一朵雪花的归宿都像是事先安排好了一样，每一朵都恰到好处，无可挑剔。使人惊叹，自然的安排是何等的绝妙。当你抬头看天，天空远不如雪花洁白，像陈旧的棉絮，厚重而无孔隙，让人无法理解它就是乳化雪花的温床，在那里，风和云结下姻缘，在寒冷的考验下，育化出可爱的雪花来。雪花的洁白就不必说了，单单它的模样就使人产生好奇，规规整整六个瓣，花儿一样别致，像是得到匠人（一定是琼池中的神灵）的加工。只有得到天堂的育化，才没有了一点人间的污浊。 　　凛冽的风将雪花一朵朵牵引下来，像是由一丝丝自上而下的线，串缀着它们步入人间；又像是风撕碎神仙宽大的白衫，那件濡染过灵气的织物便化作雪花撒落到人间。尽管雪花给世界带来一种拥塞的感觉，在视觉的真实上平添了臃肿，但是虚化甚至漂白后的冬景还是使人对童话亦或是童年的梦想深感怀念。这也许就是人对美好事物无法将其挽留、拥有而后产生的深深遗憾。比如说青春，并不只是女性所特别在意，对每一个热爱生命的人来说，都同样重要。面对雪花，一样会勾起人类不泯的童心和与生俱来的幻想。看着雪地上玩耍的孩子，一种悠远的来自心灵底层的叹息便会被重新唤醒。我们都必须面对匍匐在我们脊梁上并日复一日地将其压弯的沉重载荷，那种叫做岁月的日子，我们都无法逃避。和接近童话的、轻盈舞蹈的雪花比较，只能痴痴凝思。 　　戈壁的雪花不比其他地方的雪花那样张扬，花瓣开的小。如果说真用花卉来形容雪花，至少它们不具备使用如：花团锦簇、怒放等铺张的词汇。它们是那种星星点点、零零碎碎的风格。戈壁的雪是从容的，甚至具有一种懒洋洋的性格；细小而稠密，寂寥却又不孤单；短暂但独具其含意。就像一些戈壁中生长的纤弱而苦难的植物，自甘清贫和寂寞，散居于砂砾之中，青了黄，黄了青，依旧燃亮着生命的意义。这就是戈壁的雪，平凡、平实，一如它选择的忠实于它的苍茫大地。 　　尽管雪天很冷，雪花的降临还是给人间带来一份喜庆，银装素裹的景色使人类行动更加有趣，他们穿着各色的衣服在洁白的世界中游弋，像一只只笨拙的企鹅，进出于一个个色彩不一、形状各异的盒子里，忙碌着自觉很明白的事务。想想看，人类自身就毫不知情地构成了一个童话世界，很认真地做游戏。细雪迷朦，一切都很安静，站在温暖的窗后，透过透明的玻璃看远处。心里很清楚远处还有细密的雪在下，欲飞的视觉总会碰撞到扫兴的障碍，使心不能去远行。只能默默地独自站立，久久地等待。也许在等雪停，等风住，等障碍消除…… 　　打开窗户，雪花很亲热地扑向我的怀里。我们相互拥抱，在经历了漫长的相思，我们相约在冬天，我们相约在荒凉的戈壁，在一个相对寂寥小城相聚。在雪花簌簌降落的旅程中，我用心丈量着每一朵雪花和我的距离。当我看到雪花在我怀里融化，心怀感伤情绪。并非是无病呻吟，而是细软的雪花触及某些遥远而伤感的回忆。在我回转身来，一片雪花伏在我脸上哭泣。 　　融化吧，哭泣吧，无论你栖息在哪里，那便是你的家，你的诞生地。就如同我生活在这里，——我的家也就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