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打铁
2022-01-13叙事散文雪笑
打铁某一日,我和我的朋友在客厅里一言来一言去地说话,讨论,激动时就拳头乱挥,而且声音不小,声调铿镪如落锤击石,于是厨房里的妻子就说:你们俩个这不是说话,是打铁!打铁?就是那种钉钉当当的打铁么?我和朋友相视一笑:我们的交谈如果真的是打铁那才叫……
打铁
某一日,我和我的朋友在客厅里一言来一言去地说话,讨论,激动时就拳头乱挥,而且声音不小,声调铿镪如落锤击石,于是厨房里的妻子就说:你们俩个这不是说话,是打铁! 打铁?就是那种钉钉当当的打铁么?我和朋友相视一笑:我们的交谈如果真的是打铁那才叫铿镪呢!只怕我们这不是打铁而是弹棉花。口里这样说,心里却早已响起了铁打铁刀对刀的声音。 我的回忆里也早已火星儿四溅。 已经有好多年了,那时我正在一个大城市里读书,生活在恋爱与诗歌之中,穿着皮鞋走在水泥路上,满眼只看见灯红与酒绿,花朵与笑容,突然有一次,一个同学问我,你知道哪儿有卖的马灯? 这可真把我给难住了,马灯,我是知道的,冬天的后半夜,农村的木门咯吱一声打开,一个裹在厚而脏的黑色棉袄中的老人,提着一盏马灯,朝马圈走去,他是去给牲口添草加料的,或者夏天的晚上,遥远的地方,为了给地里浇水,一个手持铁锹的中年人,把马灯挂在渠边的树上,正在那诗意的灯光下堵着水口……可是,马灯是属于农村的,在这样万家灯火的城市里,我真不知道哪儿会亮着一盏马灯。 我说:你要问我哪儿有书卖,或者哪儿有足球鞋卖,我还知道,马灯,我还真不知道。 结果他找了好多地方,也没有找到,人家几乎听不懂他要的是一种什么希奇古怪的东西。 而现在,马灯这样的东西,一定更少见了。 打铁,也很少见了。 现在还有谁肯打铁? 现在要想看一看打铁,真的是比锻打一块铁本身还要难。 但是打铁也真好看,小时候的上学路上,我常常会站在铁匠铺子的门口,看人家打铁。一个中午的时间,不知不觉地就在丁丁当当的打铁声里流过去了。同样是流失,我觉得这样的流失好象颇有重量。 天天打铁,打铁人好象也把自己打成了一块铁,不,把自己这一块铁打成了另一个自己这一块钢。这钢性表现在他的脸上,绷得紧紧地,像面鼓;表现在他的动作上,简洁,直接,没有水分;也表现在他的话语里,硬梆梆地,瓷鲠鲠地,多时让人吃不消。黄永玉《蜜泪》里的一节文字,写到打铁,说“徒弟抡重锤,师傅拿小锤,看起来不公道,实际上小锤是根音乐指挥的指挥棒。三个人按照一声号令敲击起来,四射的火花,威严到了家。” 多么富有诗意的打铁啊! 当年,嵇康就如黄永玉描写的这样正在村口的大树下打铁,一个他不喜欢的人来了,要和他谈话。他给了人家一个下不了台:不与作答,只是依旧丁丁当当打他的铁,好象是打得正到佳处,真舍不得停下来,像一个正在唱歌的人舍不得停下他的歌唱,像一个正在舞蹈的人舍不得停下他的舞蹈。人家脸上挂不住,要走了,他才在铁锤的间隙里问了一句铿镪作响的话:见何见而去?那人恶狠狠地说:见所见而去。嵇康率性,结果嵇康也为他的率性付出了广陵一绝的巨大代价。 如果那一天他不要打铁,一切都可能是另外的一个样子。 其实我从来没有打过铁。 但是我还是喜欢打铁。 我希望我的写作就是我孤独时的打铁,希望我的诗铿镪;我当然希望我和朋友的交谈是我快乐时的打铁,希望我们的谈话里有铁一般钢强的声音。
某一日,我和我的朋友在客厅里一言来一言去地说话,讨论,激动时就拳头乱挥,而且声音不小,声调铿镪如落锤击石,于是厨房里的妻子就说:你们俩个这不是说话,是打铁! 打铁?就是那种钉钉当当的打铁么?我和朋友相视一笑:我们的交谈如果真的是打铁那才叫铿镪呢!只怕我们这不是打铁而是弹棉花。口里这样说,心里却早已响起了铁打铁刀对刀的声音。 我的回忆里也早已火星儿四溅。 已经有好多年了,那时我正在一个大城市里读书,生活在恋爱与诗歌之中,穿着皮鞋走在水泥路上,满眼只看见灯红与酒绿,花朵与笑容,突然有一次,一个同学问我,你知道哪儿有卖的马灯? 这可真把我给难住了,马灯,我是知道的,冬天的后半夜,农村的木门咯吱一声打开,一个裹在厚而脏的黑色棉袄中的老人,提着一盏马灯,朝马圈走去,他是去给牲口添草加料的,或者夏天的晚上,遥远的地方,为了给地里浇水,一个手持铁锹的中年人,把马灯挂在渠边的树上,正在那诗意的灯光下堵着水口……可是,马灯是属于农村的,在这样万家灯火的城市里,我真不知道哪儿会亮着一盏马灯。 我说:你要问我哪儿有书卖,或者哪儿有足球鞋卖,我还知道,马灯,我还真不知道。 结果他找了好多地方,也没有找到,人家几乎听不懂他要的是一种什么希奇古怪的东西。 而现在,马灯这样的东西,一定更少见了。 打铁,也很少见了。 现在还有谁肯打铁? 现在要想看一看打铁,真的是比锻打一块铁本身还要难。 但是打铁也真好看,小时候的上学路上,我常常会站在铁匠铺子的门口,看人家打铁。一个中午的时间,不知不觉地就在丁丁当当的打铁声里流过去了。同样是流失,我觉得这样的流失好象颇有重量。 天天打铁,打铁人好象也把自己打成了一块铁,不,把自己这一块铁打成了另一个自己这一块钢。这钢性表现在他的脸上,绷得紧紧地,像面鼓;表现在他的动作上,简洁,直接,没有水分;也表现在他的话语里,硬梆梆地,瓷鲠鲠地,多时让人吃不消。黄永玉《蜜泪》里的一节文字,写到打铁,说“徒弟抡重锤,师傅拿小锤,看起来不公道,实际上小锤是根音乐指挥的指挥棒。三个人按照一声号令敲击起来,四射的火花,威严到了家。” 多么富有诗意的打铁啊! 当年,嵇康就如黄永玉描写的这样正在村口的大树下打铁,一个他不喜欢的人来了,要和他谈话。他给了人家一个下不了台:不与作答,只是依旧丁丁当当打他的铁,好象是打得正到佳处,真舍不得停下来,像一个正在唱歌的人舍不得停下他的歌唱,像一个正在舞蹈的人舍不得停下他的舞蹈。人家脸上挂不住,要走了,他才在铁锤的间隙里问了一句铿镪作响的话:见何见而去?那人恶狠狠地说:见所见而去。嵇康率性,结果嵇康也为他的率性付出了广陵一绝的巨大代价。 如果那一天他不要打铁,一切都可能是另外的一个样子。 其实我从来没有打过铁。 但是我还是喜欢打铁。 我希望我的写作就是我孤独时的打铁,希望我的诗铿镪;我当然希望我和朋友的交谈是我快乐时的打铁,希望我们的谈话里有铁一般钢强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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