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行走苍茫

　　　　　　　　　　行走苍茫 　　一个行走在中国的西北角、行走在莽莽苍苍的远方的人，他身后的脚印，注定是踉踉跄跄、踽踽一行。这样的人，注定要一生一世走在孤独深处，走在诗歌的临界。要不里尔克怎么会说，诗人都是一些没有故乡的人呢？ 　　几年前，我谅诧地感觉到，自己已经被安逸的生活打磨得毫无激情。二十几岁，正走向人生的花季，我却时不时地感到刻骨的沧桑。当时我在河西走廊，按捺不住一颗渴望漂泊的心，我为自己的远行做了一些必要的准备，我费尽解数说服了我的父母和朋友，在秋天垂临大地的时刻，背起行囊，独自一人朝着和家园相反的方向走去。 　　要去一个什么样的地方，我心里也没谱。中途必须转车，我得在宁夏境内一个叫中塘的地方宿一夜。走出小站，才发现下车的只有我一个人。迎接我的，只有大片大片白花花的阳光，好像三棱镜折射出的一缕一缕的光线，跳跃着往我怀里扑，那份热情，那份泼辣，让我始料不及。在一间阴暗的旅舍登记了之后，我信步走在公路后面的荒地上打发寂寞。最先感觉到的是一阵阵均匀、瓷实的风，无始无终地吹着荒野。没有山，没有高大的树木，也没有房舍和人烟，风在诺大的原野上信步走着，四平八稳，不紧不慢，有着雍容和尊贵的性格。这样的风有着一种迷惑力，让走在其中的人不知自己是风是人，不知自己的肢体、毛发和思想已经被风穿透、肢解。在这样一片荒野，风似乎是一种永恒的存在，和脚下起伏的小沙丘、低矮的灌木丛、沉沉的暮霭一样，是荒野中不可或缺的要素。 　　我背朝着孤独的小店，向着暮霭更深更浓处走去。脚下的沙土是温热的，风是温热的，桔黄色的阳光也是温热的，俯身黄昏的灌木丛，向我摇摆着他们宽厚、粗糙的手臂，在这样一个荒凉之野，我却感受到了巨大的温馨、祥和，还有安宁，让你置身其中瞬间被其融化，让你的孤寂、凄凉、激动、惊喜的感受搅和掺杂，难以份辨，更难以言说。其实你也无法言说，这么大的旷野，你兀自说的那些话倾刻间被风吹散，最后只剩下沉默的你，和沉默着的原野，你不用伪饰，不必戴着面具，在这里，你尽可以删除身上的一切累赘之物，卸下伪装，还原一个原本的你，一个作为大自然一个分子的你。 　　脚下这些灰绿色的植物，我叫不出其中任何一种的名字，或许他们就是诗句里所说的芨芨草、骆驼刺，或者是红柳、马兰花。命运让我邂逅了整个的荒芜之野，却忽略了细节里的奥妙，其实原野本身显得守口如瓶，滴水不露，关于它的深层信息就更难获取了。是沙地上缭乱的蹄印的零星的黑色小粪便，向我走露了其中的秘密：它们提醒我，除了我这个不速之客外，这里还生存着原野真正的主人，该是一群有褐色皮毛的野兔、松鼠，抑或是几只长着火红长尾的小狐狸？我无从得知。但从这些颠狂的脚印来看，它们在这里刚举行完一场晚会，或者是一群年轻的生灵在这里嬉戏、恋爱，放肆的喊叫甚至拉下粪便，最后扬长而去。没想到这些小家伙在这里过着神仙般逍遥的日子。 　　走回小店的时候，天暮已经灰灰地垂下来了，小店微弱的桔黄色的灯光忽隐忽现，好象夜幕中的小星星，给人归家的温暖和感动。那片荒野最后在我的回忆里，话语中，诗句里不断出现，俨然成了我生命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那或许就是梦乡吧，一个以诗为梦的少年，心里能有这样一方苍茫之野，就足够了，我这样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