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无月中秋

　　那是阴雨濛濛的去年的中秋节！ 　　印象中，这座小城的中秋之夜，月亮总是深深地隐蔽于浓云薄雨之中，千呼万唤，仍是执拗得杳若黄鹤。 　　也许，在很多人看来，没有月亮的中秋节还算中秋节吗？没有鲜花的花园还是花园吗？ 　　和友人在冷冷清清的街上漫步，时不时“举头望明月”，低头倒也没有任何唏嘘感慨。月亮的有无或许对于煌煌路灯映射下的人来说是无足轻重的，甚至于根本不在乎，但对于夜行于山间野地的旅人来说，其意义非同小可。路灯将月亮排挤流放出城市人的视野，因此城市的垃圾箱里便多了诸多黯淡的灵魂。野地旅人，粗糙的脚印窝里，汪着无数湿润的月亮，如同一枚枚银白洁净的蛋，泊在水土味稻香味极浓的荒径青埂上，因此旅人营养了的身心便格外强健。谁漠然了月亮，也如同漠然了太阳，其生活的色泽和亮度是很值得怀疑的。 　　当然，古文人的那种望月伤怀，临花落泪之风是不可取的，那同样是心灵羸弱的一种表现。望月而心旷神怡，临花则心瓣舒张，这样的一种人生状态，必然是更健全、更美好的。每天怀一种新鲜的心态望月临花，且欣然于置身的大自然者，则是最可赞誉的。 　　路上，友人怀想起小时候过中秋节的情景。那时，为了烘烤月饼，往往要手忙脚乱几个小时，之后，隔壁邻居们相互交换着各自的月饼望月品尝，虽然乡下人不知道“明月几时有”，也没有那份“把酒问青天”的雅兴，却也过得挺有滋有味的。我告诉友人，记忆中，小时候乡下的中秋节是极郑重其事的。团圆晚饭之后，皓月当空，乾坤朗朗，母亲总是要点燃几炷红香，然后将托盘中自烤的月饼高高举过头顶，随即长跪数叩，虔诚至极。清清月辉，匀匀地洒满母亲一身，又从她的身上泻滑而下，仿佛悬挂成水晶的帘幔。母亲宛如通体透明地置身其中，那么努力而果敢地挣脱了倦怠的围困，神采奕奕地与熠熠天光辉映，哺育过几个子女的胸脯还十分醒目地起伏着。是对天庭的敬畏？还是对一轮满月营造的亘古情怀的向往？那时那地，倏然间，我有一种感觉，天上的明月和地上的母亲浑然一体，相融相生了。没有天上的明月，母亲又如何有如此生命的造型？没有母亲如此生命的造型，天上的明月又会显得何等的惨白空洞！印象中，普普通通的月饼也是分外香甜的，心境也很分明是兴奋而热烈。 　　如今人们不用忙忙碌碌地自己烘烤月饼了，也没有人会傻乎乎地望月长跪。太多的欲望将冰清玉洁的月亮从人们的心中挤压而出，天宇辽远而又荒凉。“天”与“人”背离得如此彻底如此绝决！人们踏着路灯光，朝月亮的背后拂袖而去，将一个浓酽酽的身影超负荷地扔向空旷的天穹。 　　这是一个阴雨濛濛的夜。 　　月亮是不会露面了！ 　　和友人返回住处时，才23点左右，便觉得多少有点儿累了。当我推窗四顾时，四周住户的灯光已然熄灭。显然没有人在寒雨霏霏的夜里守望月亮的莅临，更没有人会为一轮满月的失踪而在心底殷殷地召唤，或许也永远不会再有人立于生机勃勃的大地高高地将托盘中购买而来的有豪华包装的月饼举过头顶，表达着自己的敬畏。 　　我竭力想在夜的深处听到一声叹息，抑或浸透唐风宋雨的一两行诗句…… 　　然而，没有。 　　我也没有。 　　今夜中秋！我只是和友人在每晚必进行的散步时，才偶尔仰望一下天空。 　　城市被璀璨灯光浸泡着，起起伏伏的建筑如同隐约于粼粼波光中的岛屿，在我的想象中承受着天与地腥腥咸咸的定位。 　　明年的中秋该不会是一个阴雨濛濛的日子吧？ 　　或许有月，或许无月。但愿依然无月。 　　留一份遗憾给甘愿守夜的人们，让双眸永远涂满期盼的色泽，总比厌足或者麻木之后的昏睡要强得多。 　　今夜无月。 　　云层之下的人们当然见不到月亮。 　　但，即使今夜有月，果真人人都能真正地感受并品味到明月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