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夕光下的奶奶》

《夕光下的奶奶》 文/游 离 　　这段日子，常常梦见奶奶，她还是拄着那根拐杖，头巾、衣服都是青灰色的，背有点驼，走起路来有点蹒跚。她用手罩住额头打望着夕光下的远山，这最后的画面在我的心中定格，时不时会在脑海里浮现，我突然觉得奶奶已经走了很多年了。这些年里，我只是在清明节时，跟随着父母亲来到她的坟前，给她嗑几个头，烧一炷香以及一些纸钱，就是这样，有时因为生活的奔波，竟也不能够！我想她在另一个世界是否也孤独和寂寞呢？ 　　就这样，我半夜披衣起来，在陌生城市的阳台，看着远处氤氲的灯火，想起了奶奶，以及奶奶看护下的我的童年。记得在儿时我是经常生病的，高烧头疼躺在床上更是家常便饭，而父母亲总有忙不完的活，只有奶奶陪伴着我，她总是在我模糊的意识里摇着一把芭蕉扇守在床前，不停地给我递水和毛巾，虽然这仍然无法减轻我的痛苦，但是在我幼小而敏感的心灵里，无异于给了我一些依靠和安稳的感觉。 　　再大些的时候，也不知何时，我的病竟不知不觉地好了，而奶奶又老了一些了。我也学会了给奶奶摇扇子，夏天的夜晚，月光透过竹枝和哗哗响的树叶，斑驳地撒在老屋的院子里。父母亲还在忙里忙外。我便搬起小凳子，缠着奶奶来到院子里给我讲故事。刚开始奶奶总是扑哧扑哧地抽了一会儿烟，慢慢地陷入沉思，接着她说孩子我给你讲一个抗日战争的故事。那时候，鬼子包围了咱们的村庄，挨家挨户地搜索，你知道吗鬼子可凶了，拿着刺刀东刺刺西刺刺，村里的好多人都给刺伤了，就这样，奶奶还站起来比划着，我看到奶奶的步履有点蹒跚了，便赶紧拉着她坐下来，据说鬼子是来抓一个受伤的抗日军官的，已经搜索了好几天了，都没找到，你猜这个军官躲在哪里？我故意挠着脑袋想了一会儿，猜了好几个地方。奶奶都说错了，其实那个军官就藏在我们家腌萝卜的地窖里，那时候奶奶还是20多岁的姑娘呢，为了救这个军官，奶奶的手臂都给鬼子刺伤了，你看现在还留着一个大疤痕呢，一边说着，一边就撸起衣袖。我果然看到她的左臂上有一个大大的疤痕。每到这一刻，奶奶的脸上总是充满着幸福，甚至有泪花在她的眼眶里打转…… 　　其实这个故事我已经听过很多遍了，在我的整个童年里，奶奶每次都给我讲这个故事，而我也每次都听得津津有味。慢慢地我知道了，那个被我奶奶救出的军官后来成为我的爷爷，在村里养伤的两个月里，是奶奶和他最幸福的日子。之后，他又奔赴战场了，之后听说被逼着去了台湾，再也没有消息。但奶奶总是相信，有一天他们一定会重逢的。我终于理解了每次在故事的末尾，为什么她的眼里总是噙着泪水？奶奶是执着的，自从爷爷走后，她每天傍晚都会来到村口，发一会儿愣，然后用手罩住额头打望着夕光下的远山以及通往外面的蜿蜒的小路…… 　　奶奶是在病了半年之后才走的，那一年我十二岁。我从学校请假回来，进门时看见她平躺在床上，穿一身崭新的灰衣服，闭着眼睛，一脸的祥和和安静。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能这么平静地面对死亡，是她终于摆脱了这个无望的人世，还是在弥留之际见到了爷爷的容颜，他们重逢的一天终于到来？我想她在另一个世界一定不会再孤独和寂寞了！ 　　时光一晃就是很多年，我也长大了，离开了故乡，在人世里辗转和奔波。原以为时日会让无尽的哀思逐渐黯淡下来，从而变得细微和沉淀，然而在梦中，夕光下那个用手罩住额头打望着远山的画面却深深地嵌进回忆里，时不时地总会蹦跳出来。这些让我觉得悲痛和温暖，在我行走于人世的途中，我知道遥远的天堂里有一双眼睛在默默的注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