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几何：责任感

我对叶子说：“我们这次会议去宝燕吃的帝王蟹不错，下次咱们也去吃吧，让经销商给报销。”她听了很开心，然后问我：“人家能给你报多少钱？”我说：“一千吧。”她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光是一只帝王蟹就要一千五了吧？”我很是尴尬地沉默了一下，在叶子将信将疑的目光审视下，硬着头皮说：“那就让他报两千！”

这辈子就没富过，估计将来也不会。虽然跟着老板吃过点好东西，但是，我哪儿知道什么价儿？说起来，结婚前我请叶子吃饭，最贵的也没超过一千。请她吃过鲥鱼，刺儿不少，我俩都不喜欢；还去四季酒店吃过牛排，味道也就那样了。婚后出去吃饭的变成了四个人，增加了岳母和天天，但费用反而还不如婚前了，一顿超过500块的都很少。如果天天知道过去的事儿，一定会感叹：“没赶上好时候。”

请叶子吃顿好吃的，是我一个小小的执念，虽然，我其实也不知道她最向往吃什么。日常的小龙虾、大闸蟹和红烧肉，她当然是喜欢的，但要说多期待，肯定也谈不上。不像我，最喜欢的一直就是饺子和猪头肉。但我猜类似帝王蟹这些，她应该是喜欢的。女士嘛，比较容易受外界宣传影响，别人说好，她们就更容易觉得好；她们也更需要通过别人的肯定，来评判自己选择是否正确。不像男人，我们推开门去面对外面的世界，只需要看天，而不太在乎别人怎么看自己。

周日在从培训班回家的公交车上，跟天天聊起建党百年，小家伙激情澎拜，大吼了一声：“伟大光荣正确的中国共产党万岁！”这是他从电视上看到的，很喜欢，因为觉得这话有气势。这不奇怪，我直到高一写作文都喜欢用排比。当时车上除了我们爷俩，还有三四个乘客，听他喊完，大家都笑着看过来。小家伙浑然不觉，而我是有些尴尬的，小声提醒他：“你小点声，言语不喧哗。”

长大后，我们就开始越来越顾忌别人的感受了，不再像孩子。这点上，女人尤其明显。我总觉得叶子那样活得挺累的，而叶子并不觉得，在她看来，我不喜欢像她那样活着，才让她挺累的。她确实挺累的，家里副卧的天花板上长了霉菌，我首先想到的就是找人来清理，而她买了东西自己擦掉了。类似的事儿还很多，我只会找物业和修理公司，而她更喜欢自己动手。她觉得我不靠谱，说多了以后，我会反驳说这些破事儿不值钱，一年加起来花不到两千。

她会说不是钱的事儿，我就说那我一年少给你两千，这些事儿你别操心了，她又不干。她说别人的老公都会如何如何，我就说别人的老公抽烟喝酒买单反买手机买车送父母花的钱，肯定比我这点多。这都是以前了，最近一两年不怎么扯这些了。她知道吵不过我，而我知道我是真不想离婚。她理想中的我是自己搞定这些事儿，省下来的钱可以买个好手机买套好衣服，而我理想的生活，是有人替我搞定这些事儿，为此我宁可用便宜手机穿便宜衣服。她觉得生活品质是好手机和衣服，而我觉得是可以不动手干这种家务。

这周我去南京出差三天，叶子带天天去上各种培训班，机器人、写字和乐理课几乎每天都有，偶尔还要去跳街舞。在全季酒店，我吃着机器人送过来的饺子，感慨着这智能化和自动化比那些四五星酒店都更厉害，然后自我反驳说：“住那些酒店的，估计也没几个人点外卖吃。”不过还是很喜欢全季，除了机器人送餐，人家还送口罩的。吹着空调看着电视，想着叶子崴着的脚还没全好，而上海这周又那么热，嘴里的饺子就没那么香了。

晚上同事请吃大餐，我翻了翻菜单，上面没有六合猪头肉，好在有盐水鸭。饭后，他要拉着我去夫子庙，我没去，溜回酒店给叶子打了个电话，想表达一下关心，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就那么随便聊了几句，不咸不淡。培训班的老师在群里发了天天做弹弓机器人的视频，他举着自己的作品对着镜头讲解，看得出有点小紧张。不过，我知道他喜欢。他也喜欢街舞，但是我总是害怕他受伤，那个教练的水平挺高，但并不太会教孩子。

周三晚上回到家已经六点多，天天很开心地对我说：“爸爸你回来晚了！”我不服气：“怎么晚了？我特意改签了火车票，早回来三个小时。”他说：“你出差不都是下午两三点就到家了吗？”嗯，他是我家记忆力最好的人。今天早上他在那儿用手机录制故事阅读，完成班上的打卡任务后，开始看手机视频。我把手机给他拿走了，他很不开心，发脾气说：“总是不让看，我刚看就拿走了！”很委屈，眼泪都快出来了。我很严肃地说：“看手机记忆力不好，爸爸就是老看手机，什么都不记得了。现在全家就靠你了，你的记忆力如果也不好，我们家怎么办？”

天天不说话了，作为一个能在公交车上喊出“伟大光荣正确的中国共产党万岁”的孩子，他并不缺责任感。过了会儿，他跑过来批评我说：“爸爸，妈妈让你擦床头，你是不是又忘了啊？！”

河蚌赌徒 2021年7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