填鸭
2022-01-13经典散文
[db:简介]
最后一周,给它围上一条红色的破围巾,使它看起来既沉浸着节日喜庆的氛围,有像是勤劳的、装饰得严严实实的惠安渔妇。双膝夹住它肥硕的身体,把粗长的头颈露出,左手掰喙,固定,露出沉默的、充满欲望的深喉。右手揉一个饭团粑粑,手可盈握,中间粗两头尖,朝着深喉塞进去,越深越好,用食指按压,它会挣扎几下,摇摆着温顺的身躯,发出沉闷的喉音,随着食物不断深入食管,它最终会接受,在手脚放开的时候,得享自由,欣然一咕噜地吞咽下去,拍拍翅膀,扭着越来越圆的屁股,像一个大爷般徐徐走回鸭社。
最后一周,鸭社被打扫得干净整洁。最后的肥鸭各有各的蹲位,类似于VIP专享,它们显得慵懒、满足、心宽体胖。填鸭具有一种与众不同的眼神,谈不上它散发着哪种确切的深意,至少有某种归属的温顺,不能叫做楚楚可怜,或者应该是凄凄惨惨戚戚……我不知道鸭子是否会得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或许这便是所有物种的弱点,大腹便便的填鸭俯视着那些身处陋巷、饥寒交迫、瘦得可以飞起来的家鸭,亦或者看高一些,看着那些有上顿没下顿,常常过来投食的飞鸟,一种优越感油然而生,它们的信条是:既然不能抵抗,那就享受,不只要享受,还要和谐别人。这像是某种古老的符咒,已经流传并异变了几千年了,却万变不离其宗。
优越与生俱来伴随着风险。古有异兽曰貔貅,被玉帝施以只吃不泄的刑罚,填鸭一定对此极为艳羡。有一部分填鸭会呕吐,那是填食者过于急切,导致出不敷入。当然,几天后呕吐的现象就会逐渐消失。如若填食者过于急功近利、得寸进尺,可能还会把它弄死,大多死于腹胀,就像慢性溺水,鸭身浮肿,有暗血显现。大概有三分之一的鸭子会死在屠宰之前,没有赴难于人们既定的正途,多么的不够体面。
瞧,体面者,尸身光洁无比,一丝不挂。上面涂抹着细细的海盐,表面呈现着诱人的黄金色泽,毛孔清晰,皮质紧密,饱满,晶莹,令人食欲盛开。它的双翅双爪被优雅地反折挂在背上,头部安静地耷拉在颈根处,脖子上露出一道深切的刀口。
填鸭最美味的是肝,异常肥大,是脂肪肝,其实这便是鹅肝或者准确说叫做肥肝。细嫩滋绵,肥而不腻,令世界各地食客兴奋不已。据说驰名全球的法国鹅肝最早可溯源到古埃及,法老们无意中吃到过冬野鸭野鹅的肥肝,鲜美无比,遂可以饲喂鸭子……后传至法国,国王异常推崇鹅肝,便逐渐演化为一道名菜,可惜蹩脚的翻译偏偏把“肥肝”译成“鹅肝”,这让鸭子简直成了冤大头,尽为鹅做嫁衣。当然也有真正的鹅肝,可是极少又贵,绝大部分的法国鹅肝其实便是鸭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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