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种鸟

1.翠鸟

我们称为“钓鱼翁”。只身立于池边，像个穿着华服的老翁，忽然跃起飞翔，掠过水面，用长而粗的喙钳住鱼儿，回到树枝上，杂耍般调了调喙中鱼儿的方向，一口闷。翠鸟安静而美丽，常常受到孩子的艳羡。小时学到李白捞月淹死的故事，颇为感慨，梦见李白站在树上，忽然化为一只翠鸟，去钳水里的月亮。鸟儿把月亮钳碎了，待水光涟漪平静下来，那李白又再次化成翠鸟，俯冲而下……


2.麻雀儿

俗称“厝头贼”，小小只的，像苍蝇一样烦腻人。猫儿也许比我们更烦它，因它抢猫食呐。飞得和苍蝇一样快，见猫离开食盘，一溜而下，忽悠而上，站在厝上，确实是只小贼。有时会被猫擒住，被玩弄至死了，怪可怜。也有坏小孩用鼠夹诱捕，每每得手，它太贪食了。小孩子拔了它的羽毛，身体瘦小得像是营养不良的小孩，头极大，怪不得本地话说“一斤厝头贼四两头”。听说小贼头里有虫，于是那些吃了肉的小孩，隔天脸上都长出了拳头大的黑斑，就像做了恐怖的梦魇。


3.“芒铛儿”

学名不知叫什么，比麻雀还小只，据说是蜂鸟的一种，后知不是。平时不得见，只在割稻子的时节。它专门把巢筑在稻枝间，那巍颤纤细的命枝。割着稻子，忽然一只小鸟如箭窜出，也看不清身影，只有几粒玻璃珠大小的蓝色蛋儿落了一地。大人们说：“芒铛儿，又白活了。”小鸟儿母亲已经飞得无影无踪了，也许是躲在杂草间哭泣吧。人们形容无助弱小的人，都说她像一只“芒铛儿”。


4.“白八哥”

白八哥可能是黑八哥的亲戚，但是没有黑八哥的命，因它不会说人话。所以黑八哥能住进酸枝紫檀的笼，而它只能住在平民的瓦间，比燕子不受待见。更倔的是，它常把瓦弄破了，搞得雨漏满屋。孩子们冒险爬上屋顶去掏它的窝啊。它站在屋脊上拼命叫，像妇人一样摔自己，那舌头是鲜红的，满口血流似的，有时甚至叫嚣着想过来啄人。偶尔母鸟躲在巢里被抓住了，关了起来。鸟大怒，滴水不沾，过夜即死。所以白八哥终究是成不了黑八哥，是不受待见的。后来发现，白八哥和黑八哥没半毛钱关系，它学名白鹡鸰，又称“张飞鸟”。


5.戴胜

这种大鸟有点令人恐惧，它喜欢站在坟墓上，故称“墓鸟”。它的头翎，像印第安的巫师一样站立，也像个高冠，戴胜也。它像一个绅士一样踱步，就差一把手杖了，要不然它能走得更加悠闲。没人靠近它，远远绕开，以为是不详之物。有一次看见一只死去的墓鸟，违心地走近看。发现它深深地闭着眼睑，仍旧整齐地戴着头冠。它大概走得极为安详，无人惊扰。


6.“田鸡”

田鸡不是青蛙，是稻田里的一种走鸟，不太会飞，脚长，如斗鸡。脚长，故而擅长在稻下快速穿梭。它长着博尔特一般的黑腿，一般人是追不上了。只有一群人合围。有时追恼了，人群疯了似的，撒气践踏稻田。但是，它已不知所终。像个崂山道士破壁而飞，它竟站在水另一边的稻岸上讪笑，身后跟着几只仔，同样有着长腿。我忽然觉得，它笑得像电影里的龙猫，特别是那上翘的嘴型。


7.燕子

最让我感到奇怪的是，以前从未看到燕子停落在树上。它更习惯站在电线上，或者停在墙面等一切人造物。燕子何时得到人的青睐?以至于人们连被其粪落到，都认为是一种吉兆。传说古代有一种细鸟喜欢藏于女人的腋窝下，其香佞受到了皇帝和宫女的宠爱，以至于皇帝规定，此鸟唯皇室可养之。燕子是否得到类似的本领，我不知道。但是人们喜欢什么鸟，要亲近谁，总还是自己决定的，或者是听别人说的。


8.“无裳无裤”

如燕子一样的长尾，有白斑，在木麻黄林里跟踪每个过往的人，高喊“吾无裳无裤”。你如果听过，肯定以为是听错了，但是它似乎真的会讲唐朝的普通话，一种真正的闽南语?它太刮躁了，喊个不停。古时有一只著名的大鸟，几年不叫，一鸣惊人。隐忍，这种思想流传多年，但是我特讨厌那股隐忍的尿性，尿不尽。如此我似乎更喜欢刮躁了，总比憋着不叫好一些。特别是知道“无裳无裤”是为了保护鸟巢，驱赶威胁的时候。我不禁敬之是条好鸟。即便它像个冤魂，每每让幼小的我们心生恐惧，那被植入的梦魇，在成长中慢慢消散。


9.水鸭子

可能是鸳鸯吧。发现鸳鸯并非一生都忠贞不渝，而只在婚姻期间。很少见，但是每次在木麻黄林下的沙塘里遇到，确实都成双成对的。幽暗的池影，落叶静谧。一对绚烂的鸟儿在时间里轻荡，确实让人联想到美好的爱情，就像看见一对安静散步的情侣。它们看见人，便一头扎进水里，久久都不出现。然后在远处的水面浮出，仍是成双成对。有时，猎人的枪声响起，一只飞起，发出了哀鸣的叫声。另一只已死在水面。那只独生的水鸭子，假鸳鸯，总不会孤独此生，而坦然面对生活中的另一个伴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