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山林

    风把季节吹送到了秋季，如同一个历经岁月沉淀洗礼的画师，画风娴静，运笔老辣。此时的气候干爽舒适，是一个适合登高望远，舒展心灵的季节。

    凤凰山，是珠江口东岸的一座低矮山脉，从北至南横跨沙井、公明、福永、西乡等地，山脊呈月牙形，最高峰海拔仅376米，山体绵延27.6公里。高度并不令人生畏，之前去过数次，因为此山是一座开发较早的森林公园，离家不是很远。里面有一座古寺庙，建于宋末元年，为文天祥的曾孙为纪念文天祥特意而建。此庙晨鼓暮钟，香火缭绕。此地界多为广东本地原住民与工业园居住地，于是每到节假日周末，常常成为公司年轻人休闲与度假的场所，以及本地居民供奉香火祭拜亲人之福地。也因此常常游人如织，蜂拥如潮。我曾独自一人开车来过此地，那是父亲去世一周年的日子，路遥无法寄托，只好跑去凤凰山祭拜，托白云清风送达。前后去过数次，与家人或朋友。

    凤凰山绿道，在山脉的另一端。此山口呈倒着的U字形，三面环山。下面是几所中学与一所职业学校，环境优美。人少绿道宽敞，许是开发时间不长，知道的人并不多。来此山道的多是年轻的骑行者，着彩色的骑行服，戴头盔和墨镜，一副洒脱帅气的作派。绿道盘山而绕，直到山腰，再往前，就是凤凰山森林公园的福地了。此前来过两次，皆是规规矩矩沿绿道绕行，由于山脉绵长，走了两个小时还未看到森林公园庙宇的影子，就只当徒步锻炼，没有与山进一步的纠缠，止步原路返回了。

    这次我们避开路径，沿指示牌标识的次山脉一路前行，一级级的石级直达山顶。山顶平坦，有一小块平地摆有两张石桌和几个石凳，其中一张桌面不见踪影，只剩一条断腿与几张石凳空在原地，宛如几个孩子守着一个迟迟未归的母亲。在此小憩片刻，不时有蝶飞舞，两只鹅黄的蝴蝶相互嬉戏追逐，我想用手机拍摄，它们马上警觉地拍着翅膀双双远遁；天蓝得纯净，左边的树林背阴，林地干燥，草木不生，只有间距不等的大树拼也似地往上拔节，生怕落后了就有被抛弃的危机。右侧笔直的桉树林直指苍穹，风从林中穿过，风，用它的手指弹拨着动听的旋律，太阳从林中穿过，用它的舒适调节着旋律的节拍，舒爽的感觉让人迷醉。空谷幽兰，不绝蝉音，蝉音已被季节送走，几声鸟鸣打破寂静，像天籁，在空中回旋。一只蚂蚁在石桌边缘爬行，我指给阿才看，他用一口气把它送回原地。

    林子里除了寂静还是寂静。我们起身沿山脉行走，林子安静得能听见自己行走的脚步声。路道两旁的落叶卷着娇小的身子，相互摩挲着发出干裂的叽叽喳喳声，似乎在说着“渴死了，渴死了”的娇嗔声。

    一条小小的四脚蛇不慌不忙地从石板路穿过，待我想再看清一点时它晃晃悠悠地躲进草丛中去了。

    在山顶的最高处，一蓬硕大的树兜被连根拔起，横亘在路中央，粗壮的树枝被截成一段段弃在路旁。不断地看见更多的大树倒伏于地，长长的躯干横陈于林间，这些被上次台风吹到的大树，像一个个壮士般被无情壮烈。而在路道的一侧，一棵小小的树苗披着嫩绿的叶片在铆劲地生长。这些自然的东西，被自然毁灭又重生，生命的轮回本就如此吧！

    阿才说人真是一个奇怪的物种，年轻时向往热闹喧嚣，而到了一定的年纪，却自觉地从喧闹之地撤退，更喜欢如这片林子般的寂静。他说起他家乡的一位大伯，年轻时夫妻俩一直吵吵闹闹，好不容易等到孩子们大了，像鸟儿一样都飞了出去，老人也决定不再委屈自己，自己在山边搭一个茅棚，自掘自食，终日与山为邻。

    年轻时喜欢将眼光放在远方，因为远方有阅之不尽的风景，当时光在年轮上刻下一圈圈光影，磨灭了内心的火焰，只剩下一颗归隐之心。

    山能给予人什么呢？除了大自然的馈赠，就是人的思想吧！就像我们行走的这座林子，我们喜欢它的寂静，喜欢阳光穿透林子的感觉，喜欢鸟鸣蝶舞，喜欢不被人打扰，而任由思绪在这份安宁中行云流水，满天飞舞。

    左边的林子树深而密，林子干净而简洁，一眼看过去，土地、树身、落叶，一样的黑褐色，仿佛画师运笔时随意滴落的一滴墨。一两声鸟啼从左侧林深处远远传来。右边的林子向着阳光，长着杂草，野花，蝴蝶在阳光里穿行。如此看来，山也是一个世界，左侧是脱俗的尘世，右侧是烟火的人间。

    一直往林子深处走去，山脉绵延起伏，走过几个山头依然没有看见下山的路，也没有印象中的该下山了的路标提示。没有路人，也没有人声，只在刚上山顶休息时，看见几个人从对面走过，再没有遇见第二个人。仿佛我们不小心闯进了一座私人领地，兴奋得默默地不敢吱声，更像无意中遇到了一座宝库，忘形得不禁窃窃私语。

    山脉绵长，也不知下山的出口通向何处。由于出门迟，未着远游的准备，只好原路返回。我们把走完那座山脉的贪念，留待了下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