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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几何:同学舟皮

2022-01-13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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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几何:同学舟皮

天天的咳嗽四五天了,叶子给他喝了梨汁,也喝了金振口服液,却也并没好。就只是不轻不重的咳嗽,也不发烧,以至于我们有点纠结是否要去趟医院。吃过早饭,看天气晴好,我带他去小区里玩了半个小时。在西广场那儿,再次遇到他中三班的同学聂一尘,好吧,这名字是音译。两个孩子跟前一个周末一样,憋着劲儿比赛过平衡木,天天毫无悬念地又输了。不过,身为裁判的我在计时时小小作弊,他只比对手慢了0.3秒。“天天为什么输了?”我问他。他低着头不说话,不知道是找原因还是难过。“因为天天咳嗽啊。”我笑着说:“身体健康,才能取得好成绩。”领着再次斗志昂扬的天天和同样快乐的聂一尘,我们三个人一起去看小区里盛开的白玉兰和樱花,我给他俩拍照,后面跟着差点儿找不到孩子的一尘爸爸。

照片定格在这个春天,定格在他俩五岁的这个上午,阳光照在他们脸上,樱花盛开在身后。我不知道他们的友谊能持续多久,但至少这一刻,很美好。拍完照,一尘爸爸带他回家了,而我也带着天天回家,路上看到有叶子打来的未接电话,她在微信里提醒我说:“车叫到了。”我们约好十点钟出发去舟皮家,舟皮是我大学同宿舍的同学,按年纪行二,只是“老二”这称呼有点污,于是我们就从他名字中各取一半,给了他这么个绰号。不太好听,但总比老三那“鸟头”的绰号要容易接受得多,他也就没太抗拒。大学里,我俩都睡上铺,是脚对脚互相熏了四年的交情。好吧,事实上,在大学那会儿,我俩关系也谈不上多好,当然,也并不差。偶尔会一起去上晚自习,偶尔而已。属于离别的时候彼此哭不出,但偶尔还会互相想起那种关系吧。

他是镇江人,我是日照人,饮食等生活习惯相差甚远,也没什么共同爱好。好吧,这话绝对了点,至少我们还一起打了好几年网球。当时体育课我们宿舍四个人选修了网球,就包括我和他,另外两个是河南老大和重庆老六。刚好凑一对双打,周末天不亮就去抢占学校里寥寥无几的网球场,一直打到太阳落山,中午吃饭都是轮流。有趣的是,打了这么久的结果,却是四个人都觉得自己才是水平最高的那一个。比起网球,PS的实况足球游戏,全宿舍就只有我和他喜欢玩,喜欢到游戏手柄能把大拇指磨出水泡的那种。我们不止一次跑去游戏厅对决,他喜欢用巴西队,而我喜欢用挪威队,我挡不住他的黑脚,他挡不住我的头球。那时候的版本还是实况足球3呢,有一次玩得开心,下午的课都逃了。嗯,其实我们俩很少逃课,他的成绩在班上名列前茅,我算是中游。

除此之外,好像就没什么特殊交情了。陪我去云冈石窟和悬空寺的,是老大;去看成陵和昭君墓的,是我跟老大老三和老五。他那时候都不知道在忙啥,可能是谈恋爱吧,嗯,这家伙长得细皮嫩肉的,颇是骗了几个姑娘。就在临毕业前,忙着考研的时候,还勾搭上一个,据说差点搞出人命来,据说而已。哦,对了,我们全宿舍还一起去过响沙湾,在沙漠里合影过,不过,那照片我应该是找不到了。那也不是我们宿舍的第一张合影,第一张应该是军训时候拍的,大家都穿迷彩服,晒得黢黑。那是1999年,距今恰好二十年了。同学们都已星散,如今在上海的就我们仨,这次聚会都没能凑齐。连续改期两次后,我们发狠说这个周日无论如何一定要聚,结果,就在前两天,旭文说孩子得了乙流,来不了了。能怎么办呢?他有俩孩子,还有身体不太好的父母要照料。于是,我跟舟皮两家先聚。

13公里路,不远不近,同属于闵行区,我们在黄浦江西边,他们在对岸。叶子不想开车,我倒是想开,但太久没开了,叶子不放心把一家三口的安全放我手上,于是,网上约了辆顺风车。对于她宁可信任一个陌生人,也不信我这事儿,我内心是赞成的。二十分钟后,我们也就到了舟皮楼下了。他家住六楼,是顶楼,没电梯,天天爬到四楼时,又开始咳嗽。说起来,我有几年没到他家里了,跟叶子结婚前,我则是每年都要来几次。他们十几年前买这房子时,还是我陪他们两口子来看的,那时候边上一片荒凉,房子连毛坯都谈不上,窗户都没装。“你也买吧。”他俩当时劝我说:“还会涨的,过来做个邻居。”好吧,那时候那么偏的地方我哪儿瞧得上?再说了,当年我坚信楼市泡沫肯定会破的,准备拿着钱抄底呢。如果不是遇到叶子,可能,我这辈子还真能等到那一天。

开门的是舟皮媳妇儿,小秀,她在门口摆了三双拖鞋,给我们一家三口。我认识她也有十五年了,舟皮跟她从QQ聊天到奔现的全过程,我都见证了。那时候我刚到上海没多久,蹭住在舟皮上钢三厂的职工宿舍里,记得是五一假期前吧,舟皮兴冲冲地跟我说,他要去南京见个女网友。“为什么不直接约在上海见?”我问他。他怎么回答的,我却也不记得了。只记得假期没过完呢,他回来了,跟着他一起回来的女孩子,就是小秀。那时候小秀大专还没毕业,跑到上海来,蹭住在舟皮女同事的宿舍里。没多久,舟皮跳槽去了一家香港半导体公司,有了一份不错的薪水,两个人就租房搬了出去。好景不长,是真不长,也就是两个月?舟皮受不了新公司的主管,一气之下裸辞了,嚷着要考研。那段日子该是他俩最难的时候,两个人靠小秀在易趣当客服的微薄薪水度日,大冷天的洗衣机都不舍得用,小秀拿个大盆手洗两个人的脏衣服。

小秀还是跟当年一样热情,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我们几乎是空手上门的,就只是带了一包迪拜超市里买的椰枣,还有一个几十块钱买菜包,那包是朋友公司的赠品,款式还行,可以用来拎着买菜。叶子问我要不要买点水果,我说不用,不是外人。结果,我们刚到没多久,就被小秀赠送了意大利的面膜、熊猫公仔和一大包儿童图书。天天很喜欢舟皮家的地球仪,比他的那个要大许多,嗯,这个没让他拿走。本以为是来赴家宴的,结果中午舟皮在他家附近最好的酒店招待我们,点了满满一大桌菜。天天被小秀那句“不把小肚子吃得圆滚滚的就不许回家”吓坏了,他一口气吃了四卷烤鸭,后来连他最爱吃的虾上来都吃不下了。吃饭的时候,舟皮一直劝我多喝点:“你多喝,我过会还要开车带大家去公园,喝不了了。”小秀则是不断拍照,拍菜,也拍我们,然后发朋友圈。“你能不能不拍了?”舟皮问她。“给旭文他们看看。”小秀笑着说。

两口子一个爱静一个爱闹,如果不是小秀对舟皮一往情深,可能也不会修成正果吧。直到结婚前,舟皮还在犹豫,被我和旭文狠批了一通,才下决心迎娶这个跟他共患难的女人。这么说不太合适,应该说是我们俩帮他坚定了娶小秀的信心,不管男女,那个决定都不好下。婚后,果然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日子,被伺候得像大爷一样。不过,这两年却也就成了模范丈夫和父亲,不但晚上陪女儿学习到11点,早上还起床买早饭,开车送母女俩上学上班,晚上下班还要开车去接回来,然后烧晚饭。如果不是小秀就在旁边,我都不敢信。吃过饭,他女儿独自回家写作业,他开车带着小秀和我们一家三口去郊野公园玩。太阳躲在云层后面,好在也不算阴天,风有点大,却也不算冷。我们两家人在公园里边走边聊,小秀一口气又拍了几十张照片儿,全发到我们三家人的微信群里,过了会儿,我手机收到短信提醒:“您这个月流量套餐已用完。”

恰是桃花红、李花白、菜花黄的时节,园里人流如织,草坪上散布着五颜六色的帐篷,河畔有几个小学生在写生。叶子和天天跟小秀在前面走,小秀跟她聊着当初生孩子后的辛苦,住顶楼且没电梯,带着孩子去买菜回来,要先把孩子抱上去,然后再下楼拿菜和婴儿车。我跟舟皮在后面闲扯,他跟我聊到去年他一家三口去青岛和威海旅游的事儿,说喜欢威海的海滩;又聊到带着他父母妻儿去北京旅游:“我做了无数攻略,累死了,都是他们在玩,我根本没玩,就只记得安排交通和餐饮,要不就是排队买票。”说这话时,他笑着摇头,但那笑容,并不苦涩。其实,跟二十年前相比,除了眼角的皱纹,他的变化并不大,身材保持得挺好,只是,我却的确很难把眼前这家伙跟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大学生联系到一起了。那年考研失败后,他到了一家日本公司上班,好吧,或许是台北的公司,记不清了,做的是技术岗位。“收入不高。”他笑着说:“以前还能靠加班费贴补点,这两年管得严了,不让随便加班。”

就这样,我们走过流月桥和野翁桥,走过总有七八座桥后,在流影桥那儿,天天问我:“爸爸,这是最后六座桥了,对吗?”他这么问的时候,背后是桥头的垂柳,柳叶刚刚从芽孢里舒展开来,随风摇摆。几乎所有河畔都是柳树,刚进园的时候,我就让他把《咏柳》又背了一遍。小秀在边上笑我:“这是抓紧一切时间教学啊。”说到学校,舟皮又一次提到:“我想抽空回母校看看。”我附和着,但心里知道,其实自己不是那么想去,也不见得有时间去,但我明白他为什么想回,那是他人生最得意的一段儿。至少,比十几年前,我们俩一起租住在浦东那个阁楼里时要得意。走的时候,小秀坚持让舟皮开车送我们回家,当然,我们不会答应。叶子叫了辆顺风车,约了在舟皮小区门口上车。于是,我们一起坐车回到他家小区,在门口下车,道别。过了会儿,当我们上车走的时候,却看见舟皮远远又从小区里跑了出来,再次跟我们招手道别……


河蚌赌徒 2019年3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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