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几何：我不抽烟，从来不抽

人生几何：我不抽烟，从来不抽

晚上下楼扔垃圾，两只流浪猫喵喵叫着，从楼门口一直跟到垃圾桶。挺冷的，那叫声听着揪心，我猜它们嗅到了我垃圾袋中鱼骨头的味道。依旧把垃圾袋扔了进去，往回走的时候，猫没再跟过来，甚至没再听到它们叫。边上另一个垃圾桶，一个女人正在翻检着什么，她一只手里拿着两个空纸箱，我有理由怀疑她是在捡垃圾。路灯下的一瞥而过，感觉年纪像是五十多。以前看到这岁数的我都习惯喊阿姨，如今，开始慢慢让自己改口喊“大姐”了。当然，我没跟她打招呼，我猜她也并不期望我的打扰。猜测罢了，再合理的推测也只是推测，谁也不是谁肚子里的蛔虫。更何况，我对她是如何想的，其实并没有什么兴趣。


叶子成天网络购物，那些纸箱子，岳母都收集在门口水箱柜那儿。这是有安全隐患的，且换不了几块钱，但，我也很识趣地没劝她。每次看到岳母和叶子跟收废品的讨价还价，我总觉得有趣，并为她们的开心感到开心。人生不易，每个人开心的事儿都不多，值得尊重和珍惜。叶子最近想着买个手机，她的苹果六用了四年了，纠结买什么好。其实她很想买个苹果新款XS，但又觉得太贵了。我跟她说：“要不你就买个国产最高配的，也就是六千来块钱。”她摇头道：“安卓的系统不如苹果的好用。”我笑了：“那你就买一个XS好了嘛，开心就好。”她又摇头说：“太贵了，1万多呢，我又不赚钱。”这话让我听了心里一颤，我盯着她说：“我最怕听你说这个，也很怕自己这么想。就买它了，人这辈子能有多少喜欢的东西，你才什么年纪啊，何必委屈自己。”


为了天天，叶子放弃了自己的事业，成为全职妈妈。这几年，她过得很不容易。虽然平时在家里她表现得很强势，但毕竟是夫妻，我能感受到她的不安全感。于是，除了工资卡上交，哪怕千把块的外快，哪怕还不确定是否能赚到，我也都提前告诉她，一是让她开心，二也算是报备。她偶尔会批评我：“有些事儿没做到前你少说，说了又做不到。”但我知道，对我这种周到的汇报，她是开心的。这次这句“我又不赚钱”还是她第一次说出口，我听了挺难过的。因为不赚钱，花钱就没了底气，而她不赚钱，并不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这个家。我是个很俭省的人，我也知道，自己的俭省会给叶子压力。“一个家里，有一个人省就够了。”我安慰她：“都省，钱留着干嘛呢？”她白我一眼说：“还不是家里没钱！”好吧，这也是实话，但不管怎么说，还是确定买个XS了。


安内，然后可以攘外。周四大清早坐高铁去武汉，出门时，叶子和天天睡得正香。微雨，雨滴落在车窗上，蜿蜒如蝌蚪。车厢内出奇地安静，窗外山峦树木在蒙蒙细雨中若隐若现，我在座位上打着瞌睡，整个人放空。到了武汉站，直奔卫生间。排队小便时，前面的大哥一手脱裤子撒尿，一手提着个小塑料袋，里面是三个包子。如果这形象被他老婆看到，估计也会臭骂吧。好吧，猜测而已，并不是每个男人，在家里都跟我一样怂。入住的汉庭酒店边上是一家小碗菜，点了一碗豆腐，一碗西红柿鸡蛋和一碗梅菜扣肉，25块，米饭随便吃，我吃了两碗。活动酒店在路对面，过街的地下通道有点脏，而且两端的电梯都处于停用状态。忙到六点，总算布置好了，晚上老同事请吃饭。点了条鱼，要清蒸的。女服务员笑着说：“清蒸会很慢。”于是改为红烧，上来后，同事吃了一筷子说：“上当了，不新鲜。”


周五起个大早，9点活动开始，我七点半就到了，检查了一番各种设施，确保正常。然后，十分钟后，竟然就有客户陆续来了。活动开始，里面讲得热火朝天，我在外面歇口气儿。一个穿米色外套、黑丝长发的气质美女款款而来，直奔我们的会场。“武汉大学的校招在那边。”我笑着示意她。于是，那干练的气质瞬间破功，看着她狼狈转身离去的背影，我很怀念当年自己的年轻。年轻时总喜欢装得更成熟一些，指点江山、激昂文字，如今我更喜欢述而不作。好吧，更准确点说，是把文字当成画笔，描摹生活中我觉得有趣的画面，只是描摹，极少评价。当然，不可能完全避免。那天中午的自助餐，深井烧鹅和红烧猪蹄味道都很好，我给自己来了一杯啤酒，慰劳一下，却只喝下半杯。


武汉办就一个同事，虽然他说有代理商帮忙收拾，但我还是不好意思甩手，于是订了晚点的车票，帮着他打包抬上德邦的车才走。没有合适的高铁了，从武昌站坐下午四点的动车，上面没有电源插座。手机快没电了，跟叶子发了微信说了大致到家时间，让她先睡，然后关机看景。车速248公里/小时，恍如坐跑车兜风，而且更安稳舒适。麻城北站上来一对小夫妻，男的扎着小辫子，女的看侧脸很漂亮。他们在六安下车时，我看到了那女的正脸儿，很一般，还听到那女的说：“你那小辫子真难看。”六安下的人很多，我那排三个座位就剩了我一个，于是我挪到靠过道的位置，松快一下。一个姑娘过来，小声提醒我说：“这是我的座位。”她的眼神充满戒备和忐忑，我猜她一定也看过最近那些高铁霸座的新闻。我笑笑，又挪回自己靠窗的位置。


过了六安，天黑得很快，窗外能看清的很快就只剩各种招牌。白的是徽商银行，红的是“三岔河村社区服务中心”。服务员边走边问：“新鲜盒饭，有需要的吗？”边上的大叔拿出一盒点心，右手拿着送进嘴里，左手在下面小心托着掉落的渣渣。吃完一块，又塞回包里，然后喝了一口蜂蜜柚子茶。我转头看着窗外，告诉自己的肚子说：“你不饿，里面有烧鹅。”不知何时，一轮明月已然高悬天空，大半个月亮看起来并不干净，而我却记不起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月亮的不干净。我不知道该说“中秋才过去一个月”，还是说“中秋已经过去一个月了”，回想起中秋前夕跟哥哥的团聚，两种感觉都有。那次，我们一起吃了饺子和猪头肉，还有自家做的月饼。


合肥南站上来一对母女，六七岁的小女孩边跑着找空座边埋怨母亲：“都怪你跑得慢。”我起身让座给她，那大姐表示感谢，小姑娘坐下，什么都没说。几分钟吧，那孩子忽然不坐了，起身到妈妈身边陪她站着。我不确定她是离不开自己妈妈，还是因为她妈妈一直在絮叨着让她做作业让她不高兴了。妈妈拿出水果，自己吃了一个苹果，给了女儿一个香蕉，我站在边上，看着她们吃完，然后回去坐下。迷糊着回到上海，排队四十分钟坐上出租车，还赶上一辆起步价19块的。到家门口下车，晚风吹在身上，有点凉。十点半了，家里叶子她们应该已经睡了，就跟周四早上我走时一样。很想在楼下就着昏黄的路灯抽根烟，然后吟上一句“正清秋，一曲离愁，八声甘州”之类的话，却也没有，主要是，我不抽烟，从来不抽。

河蚌赌徒 2018年10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