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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风吹柳韵

2022-01-13经典散文
[db:简介]
清明节回老家给父亲上坟,赶上一场雨,淅淅沥沥下了两天,我也就这么没天没日陪了两天母亲。
这样的节,这样的天气,母亲清苦的内心,是掩饰不住的。为排遣同样清苦的心,在母亲有一句无一句的唠叨中,我在手机上翻着网页。
三月底曾访问过的一张网页——春色图贴集“梧桐山下”,其中一帧“风吹柳韵”瞬间激发出我的创作灵感。
  别过荧屏,看向窗外的一个点。这个点可能是树枝丫,或者别的什么,反正什么都没看——我痴痴地构思文章。痴痴地构思,痴痴地构思。我的双目终于要离开那个点了,即将下笔之际,母亲提高嗓门,说,快给妈拍拍后心,妈闷得慌。我赶紧唯母命是从。拍完后心拍前心。前心不要拍,要拍肩,拍颈,拍腰,拍臀。看来母亲的病是连锁爆发,一发百发。拍完她下的任务,我想问要不要拍拍头和腿,和脚。可是我的心有一半还在先前构思的那些片段上,乱七八糟的,很想快点收拢成文;而母亲叨叨的也不似向前声了。她不停叫好,不停呢喃着温暖的话,现出了该有的幸福老人相。我想我不必问了。
回到“梧桐山下”,不妙的事情出现了。“风吹柳韵”不再是迸发我灵感的那幅。它顿时回到了原来的“风吹柳韵”,死死贴在手机屏上。先前由它生发的种种的种种,全一股脑儿逃之夭夭了。

  母亲突然胸闷,大声唤我。想,她哪来的胸闷,明摆着的心闷啊!我一心二用,灵感飞了不说,答非所问的满嘴荒唐,在她对面,对她视若路人的看向别处,惹得她怀疑我心里没有她。这正如谁说过的一句话,“最远的距离就是我在你面前,你却看不见”;也如张幼仪说徐志摩只带两条腿来的,心还留在别处——父亲走后,我立志担当母亲的情感寄托人——母亲的情人。母亲果真因此闹了胸闷,那要比心闷还遭殃,我岂不更罪该万死!

  大概四五天之后,再次打开“风吹柳韵”贴图,旋即有古筝调“出水莲”缓缓而起。两分钟的曲子,荡心涤脾,让我狠赚一场清爽。然,唯感其美、其韵、其神,没有灵感。时隔两三日又至,仍找灵感,哪里还有?但我执意早早晚晚要敲段字贴上,就在下面回帖说:想为“柳韵”配篇散文。紧接着有帖跟来:期待。嗨,路上说话,草丛有人。于是我等不及灵感的回归,趴在键盘上潜心慢拽起来。终于拽出几个生硬的字,搪塞了那个清明节未了的心念,搪塞了网友的期待。

  我纠结,第一次溜到“梧桐山下”没听到乐声,是因为尚未有配,第二次在配乐之后溜进去,怎么没听见古筝的存在呢,仙乐一般的古筝曲调?难道不是因为母亲的唠叨声吗?能够把这次第的仙乐淹没的,我想,也只有母亲的唠叨声了。

母亲的呼唤坏了我的文章,但她不知道她坏了我。不知道不为过,等于坏我文章的不是她。母亲若怨我心里没有她,我就只能含冤于心了。
清明节,创作灵感的雷是母亲,“风吹柳韵”贴图只起到了导火索的引爆作用。
 “呼呼”的风声,“啪啪”的雨打玻璃声,还有无处不在的“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的诗句,还有这幅“风吹柳韵”贴图,更有我心里郁积的关于母亲的千丝万缕(灵感之雷),搅成一团,正所谓“剪不断理还乱”。然后,我满眼是孤凄的母亲,我满脑子是断魂的母亲。再然后,关于母亲许多的过往、许多的遥远之事,一齐斩断时间的绳索纷沓而至。
那些纷沓而至的段落、句子、字符,因为母亲的干扰,没能成功滑落指尖、录于荧屏。不知它们都跑哪儿去了。后来生硬配上去的,是看图说话式的春意解读,等同图片的字译,且十分遵守“原著”赞美春天的拍摄意图。
“风吹柳韵”贴图元素(文字描述):被风吹绕了的青青柳枝;柳枝上介于鹅黄和葱绿之间的细叶;柳树下的池塘;池塘上空倾斜的细雨;一带雾蒙蒙的远山。
  这幅图,清明节那天,我看到的是冷雨晦日的天气;它弥漫给我的是凄清如许的惆怅,以及面对亲人的愁苦生活所表现出来的无可奈何。
等过了清明节,告别了那个环境,不再想象母亲有多么愁苦,自然看到了贴图的春意盎然一面,兼听到了古筝“出水莲”曲子,才觉出“柳韵”来。

当时是在听到了上次就已经存在的“出水莲”配乐,在配乐一起一落的两分钟内,我读出的贴图柳韵味儿。但把这韵味归为“出水莲”带来的,实在枉杀了“风吹柳韵”的韵。没听见配乐,没看见春雨嫩柳,没感觉到风摇柳韵,是因为自己的心情阴郁;看见的、听见的、感受到的,唯有苦雨凄风,唯有万物无常。原来,春雨贵如油,春风酥雨,春柳依依.....图片所告诉的这些,哪里没有韵在啊?外配的乐曲能帮它多点忙?用王阳明的心学理论来解释,就是感受外界事物,是受心之制约的。柳枝独自摇曳,柳芽独自绽放,没入你心,你看不见,它们和你无关。想起袁去华的几句诗文:“弱柳千丝缕,嫩黄匀遍鸦啼处。寒入罗衣春尚浅,过一番风雨。”  弱柳千丝缕,过一番风雨,再“过一番风雨”——这岂不又一个“风吹柳韵”哟!若可以这么分解这段诗文的话,那么就出来了另一半:嫩黄匀遍鸦啼处,寒入罗衣春尚浅。剪头去尾之后,就是这样的。原来,可以分解的并非只有“风吹柳韵”贴图。袁去华本意是在完成一幅弱柳千丝过一番风雨的报春图,还是在借风雨打弱柳的初春景象倾诉一腔离恨相思之情,不得而知。字里行间留给别人的,也是种模棱两可。有的人记住了“鸦啼处”、“寒入”、“春尚浅”,而且对诗元素的搭配,看了心疼,读了想哭——“嫩黄”,多么美的生命初始,偏偏“匀遍鸦啼处”;“罗衣”又是多么美丽的生活象征,却被“寒入”,春天还远。真是惨不忍睹。有的人只记住了“弱柳千丝缕,过一番风雨”的春天美景。同一个人的不同阶段,看外界的事物,侧重也是不同的。就如“风吹柳韵”,在清明节,我看到的是令我内心发紧的那一层,哪还有什么“韵”至?

  清明那天的古筝曲,真是母亲的唠叨声淹没的吗?可我同样也没听见母亲唠叨的内容啊——只是偶尔的缥缈的仿佛从天边传来的一种声音罢了。古筝曲和唠叨的内容,被我的阴郁的心情所淹没,所排斥。那一刻我心里究竟有没有母亲这宗公案,现在连我自己都不能判明是非了。我有些矛盾——有她吧,连她的一句唠叨也没听进去,唠叨的是她自己还是我,还是别的什么人什么事,都不知道;没她吧,满满的想的都是与她有关的事,都是关于她的事,并要急着替她记录下来。
  
   “你有啥揪心的事?”拍完,安静了半晌,母亲突然说,“别想不开我的儿。”幽幽的语调有点吓人。
我的天!难道她是在愁我吗?不会因愁我而胸闷吧?
她想知道我的揪心事!
“你不会得我那年的,那个症吧?”幽幽地又来了。
“哪年的?哪个症?”
“就是,再往前走一步,就是,到发呆那一步,就快精神病了。”说得沉重又艰难,停停顿顿了好半天,仿佛越过了千山万水。
我想起来了。那几年母亲患抑郁症,很严重,我带她去精神病院检查。那时我什么都不懂,怀疑母亲患了精神病,着急,胡乱问医生。医生说精神病有多种,像刚才那个,眼盯住一个点死看,呆相的,才是俗称的神经病人。
天哪。
我没看见他说的刚才那个的那个样,但我敢肯定精神病医生有所不知的是,构思文章也有死看一个点不转眼珠的。
母亲看没看见医生所说的精神病人临床情形,我没问,但我知道母亲向来是死听医生话的人。
  原来,母亲为唤回痴痴呆呆的女儿,才有了那一声疾呼:不要胡思乱想,快回来!——可以这么翻译。那么为什么要我付出劳动呢?如果母亲当时不说快给她拍拍发闷的心窝,如果说快来吃糖,那我会怎样呢?我可能不知道自己会有怎样的反应,但母亲一定认为我会随口敷衍她“不吃不吃。”知女莫如母。女儿的孝心彼刻被母亲利用得何其玄妙!母亲哪来的心闷?她怕的,是女儿心闷啊!

  也许母亲并不是我想象的那般孤苦,也许这是因为有我。
有我,她的心应该是热闹而温馨的。生活虽不完美,但还算甜美,都是我强加给她孤苦的名分,并由此折还与我,蔓延了我的心,才有了我的忧伤,才有了要替母亲作段忧伤小传的灵感。
现在好了。
好在清明节的灵感飞走了,不然一篇伤心欲绝的文字早已出炉了。

因触景而生情,而搅翻心中的郁积,一时陷入忧伤不能自拔——伤母亲之事,忧母亲之人。
忧伤是可怕的。它排斥仙乐,连母亲呵护、疼爱、关怀的絮语也不兼容!
哎,自酿的忧伤,自己默默收场。
有多少人在替别人自酿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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