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边春信
2022-01-13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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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边春信
朱谱清
我观小岛上的板栗树,枝丫间已有翠色笼罩。小岛不大,有些什么,八九棵板栗树而已,一圈围拢在周围的芦苇而已。别人觉得这景色太过于稀松平常,在我看来,这却是湖湾一处难得的小景。板栗树夏季开花、深秋落叶,树干粗糙,颜色及形态均无法给人以视觉盛宴。日本自然文学作家德富芦花常常描绘这种树,喻其为野人,他常常搁下夜间写作的笔,观看身边的栗树,月影树影,冬去春来,自是一番清静世界。
植物们接收春的讯息,在细节处,也在细微处。碎米荠开碎白小花,小巧可爱,几片小微光在路边闪呀闪,婆婆纳也一身绿衣闪呀闪,闪出一朵蓝蓝的微光来。玉兰树蓓蕾初绽,一枝枝毛茸茸的毛笔在自然中伸出,它要开始书写自然,这天空下的文字,是行楷还是汉隶?相比植物,人的感觉要来得迟钝,我们习惯于从手机里看天气看温度看四时,看一个个木头人,如何练习拙劣的表演。
今天大年初七,为上班第一天。不到正月十五,人们的心还未曾收回来,我的心也没有回来。到山里去,看山看鸟,看无拘束的大地和自然,只有在这里,一颗心才新鲜欢畅起来。山谷里有几户人家,是水库的未搬走的移民,房屋多为一层,建造得实在简朴粗糙,但那格局隐藏在竹林松林间却是极为和谐。我走在小路上,能听见寒暄的声音,听见主人招呼客人的声音,再有就是送客的招呼声:“有时间就过来玩哦——”还听见吱呀——吱呀——锯木头的声音。
经过老何家,但见大门紧闭,门上张贴着一幅对联,上书:“平生淳厚待乡里,一世辛劳为儿孙。”却是苍白的对联,失去了喜气的对联。想起来了,听村人说,去年老何坐在装木头的货车上被撞飞了,再也无法起来。飞走了的老何,今年会坐在哪个山谷,向这个家张望呢?
山间鸟鸣,叽叽,咕咕。有合唱也有独奏,是带着各自音响的春信。它们在云端在枝头在幽谷,传递春天的消息。有一种鸟儿比较兴奋,她是花腔女高音,它唱:“春——来——早”,“早”字有漂亮的颤音。野鸭子在湖面嬉水,湖面回应以波纹,就像童年的毛孩子啪啪啪互相打闹。
我湖边小路上漫步,寻找立春的小信札。既有小欢喜,也有小忧伤。
(2017.2.4)
春分记
春天被平分的时候,在我这里是午后。
午后的2小时内,春天是我的,是自由的我的小小解禁。而连接两头的上午和下午,是事务性的包裹在禁锢性指令的城墙里头,不可否认,大多数人都受此局限,谁能忽视规则的存在?卡夫卡说,一只笼子在寻找一只鸟,而现在这只笼子,在城市上空寻找一大群鸟。
12点以后的春分,在我的视线里,杨树湾的鸟儿给了我明显的讯息。它们在杨树梢头集合,叽叽喳喳吹响春分的小号。它们一会儿在杨树头上挠痒痒,一会儿又跑到电线杆上排排坐。我的目光追随着它们的黑影,它们翅膀之上的天空,也曾经历前一场风雨的阵痛。
春天这会儿该繁盛还是会繁盛,该幻灭也自会幻灭。梅花落了,山樱落了,油菜花却盛大登场,即使是一小块田野一小片山坡,都开得那样绚烂动人。昨天的雨水留在大地上、湖湾里,也留在野花的叶子上、花瓣上。于是油菜花、蚕豆花、紫堇花们,又都各自拥有了一个小小的镜中世界,它照见了微小的自己,也通过这镜子照见了我。我有时拿相机去外边走走拍拍,有一些人忍不住朝我投来疑惑的一瞥,大意是:这有什么好看的。这种奇怪也好理解,比如一桌子人打麻将,有人打得投入,有人看得热闹,我却看都不想看,心想这有什么好看的。这大概是一样的心理。
自然每日都在更新,有时通过自身,有时是被迫的改。,这种改变通常是人,我承认,我时不时充当过其中一个破坏者的角色。翻看博客,三年前的春分有一些文字记录。今天再沿湖走一走,发现一些事物还是有所改变。比如湖湾入口处道路修好了,外来游客的通达性改善了,但那片杨树林和栗树林却不见了。
“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人类通过洗澡清洗肉体,通过观察思考反思灵魂。如果在生活中发觉肉体的更新缓慢,几乎可以无视的时候,那么证明你的春天依然繁茂无比。三年前,写下医院,写下杂驳的存在,那都是很浅表的物事。现在庆幸的是,除了身体内有一堆石头作乱,带来隐隐的痛感,除了白发丛生、头眼昏花、记忆减退,我依然活着。
“在寒鸦飞过暮空之前,生存的乖戾在消解。”朋友高月明,一个农耕主义的守望者,一个现实困境的突围者,在春天突然经历一场疾病。这两天,我被这残忍的春天撞击,朋友们都在祈祷,祈祷诗人赶快苏醒过来。家中幼子尚小,支柱一旦塌陷,一个家就倾斜了,这是朋友们都不愿看到的事。
今天上午10:57分,微信突然跳出消息——高月明,眼睛睁开了!
3月20日,春分,阴,8~13度, 西北风4~5级。突然收到春消息:“高月明,眼睛睁开了!”这无疑是,春分最好的消息。
(2017.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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