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痛，所以活着

       我奔跑在月光下，月光银白，把我的影子缩成飘忽的阴云。我围着操场一圈又一圈地慢跑，洁白的连身裙，裙上桃红亮黄墨绿组合成的带刺花丛在月光里飘飞着，像一朵洁白又鲜艳的云。操场那头田赛场内坐着一个灰影，当我看清他是我们A栋一楼的隋老师时，他正疑惑地在分辨我是谁。我赶紧先和他打招呼：“隋老师，你也来跑步。”他回：“不跑，跑不动了。”第二圈时，我再和他打招呼：“这里好凉快！”他回答：“嗯！”我正想第三圈经过他面前时，我要和他说什么，他早已没了踪影。
        这是我所期盼的境界：四周一片寂静，阴凉的月光，暗暗的草丛，暗暗的椰林在操场边一字儿排开。微风徐徐地吹来，吹不动小草的憨愣，却让多情的椰林长袖善舞，水袖翻腾。我果断地拒绝了老公的陪伴：“我只是去操场跑步，跑完步就会回来。” 这两天脑袋又开始发晕，前几次曾让我感觉晕到绝望，心比头晕更疼痛。我知道皆因我久坐不运动的原因。第四圈时，脸上开始发热，耳朵里有了水流回转的流动感。杆上的五星红旗迎风招展，那是我所喜欢的舒坦。旗杆下有成品字形排开的三棵紫薇，它的身形永远如火炬般给人以燃烧升腾之感，那是墨绿色充满生命汁液的火炬。
        我想起了女儿的痛苦：年年喊着要拿奖学金，年年因为阅读和写作的欠缺让目标成为空想。当我与她商定统一时间练习写作时，她又与我讨价还价能否只要阅读。我当然深知读与写的联系与区别，果断地拒绝了她的拒练。
        我的脑海里回放着生活中的一幕又一幕，难道我的教学就锤炼到了娴熟无比的程度？但上周去听二年级与四年级的语文课时，我仍然会为老师流畅有文采的话语，简单而生动的图文，活泼生动而渐渐注重深度引导的课堂而感动。一直居于中学的小塔内，很多时候会疏忽上塔的台阶是该如此的紧密相连。
        我知道操场边木棉的痛苦：当它从寂静的深山老林移植到这热闹空旷的操场上时，它的根不再舒展，它无法让自己辨识哪里有自己最需要的营养。它的枝叶不再繁茂，曾经有一条大枝桠拒绝在此存活。是高明的园艺师，给它挂上了人类才有的点滴瓶，钉上了人类才会钉的支架，几年后的今天，人类让枯木也开始吐新芽。
        那边还有爱捋髭须的细叶榕，或许只有这种少年老成的树，才能适应南方空气里各种催促与速成的声音，让周围的人不得不放弃对高大上的追寻，而顺应了它自身的悠闲、茂盛与细韧。
        我在月光下奔跑，我踩着已长成绿箭的细草的叶片而来，我把鞋放在了新移植的大树的营养土围圈上，然后再赤脚踩着墨绿的小剑叶片走向操场，我知道了草的柔韧，知道了它与肌肤间彼此痛快的刺激。我想起以前的好友悄悄跪在草地上，抱着故乡那棵细韧的树痛哭的情景。自那以后，她凭借自己的坚韧定居一个城市，又一个城市。
        我在月光下奔跑，我赤脚踩着有着细小颗粒的塑胶跑道的地面，扫地的阿姨们每天都把 学校的每个角落清扫得无比的洁净。我的脚偶尔踩在被偶然遗落的尖石子上，这种痛可真痛快，让我麻木的神经立马清醒和兴奋，我甩了一下脚，继续奔跑。我想起我以前“运动健将”的称号，我一口气连跑了十二圈，那是接近五公里的路程，那是在故乡时从乡下走去县城的路程。没想到多年后的今天，我仍有这种潜能。
        我在月光下奔跑，今天是农历的三月十四，离月圆的日子仅差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