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球老妈
2022-01-13经典散文
[db:简介]
老妈84岁了。虽然腿脚不利索，但童心未泯，对足球偏爱有加。
世界杯在热辣的季节如期而至，6月12日在巴西圣保罗揭幕战火点燃，老妈的足球热情也随之汹涌澎湃，和家人关注、品评着赛事和花絮，那副神态让我好生羡慕，可我不爱看足球赛，更谈不上懂足球，也插不上嘴。但我还是和老妈调侃说，我也爱看足球了，老妈用余光乜斜着我，一副怀疑的神情。当我看到电视里欢腾的画面，灵机一动，补充说，我爱看哥伦比亚队员进球后，跳着不同姿态的舞姿，真潇洒！老妈听罢，朗朗的笑声之后，说幸好我没牙了，不然要满地找牙了！老妈的话在客厅炸响一片笑声，女儿趁火打劫地嘲笑我。
老妈说的不假，常常在精通足球规则的老妈跟前出丑。一次火热的足球赛事，老妈和女儿在客厅看得很投入，祖孙俩不时地喊着，还忍不住数落着球员臭脚什么的。我见她们痴迷的劲头便也凑过去，恰好电视画面上，一个球员踢进了球，我便拍手叫好，球进了！我话音未落，老妈用眼角扫下我，说那是越位在前，没听主裁判吹哨在先啊，那是犯规无效进球！这都看不懂！女儿捂着嘴笑。谁让老妈厉害呢，我便灰溜溜进了厨房，客厅里飘荡着老妈胜利的笑声……
可老妈也有遗憾，絮叨着没见着中国足球队员的影子。喃喃自语：“你看外国足球队员，都看中大家配合，在球门前瞅准机会，不会轻易射门；可中国球员，大多个人在门前显摆，脚下粘着球不给站位好的队员。唉，这就是输给人家的原因啊！”听着老妈有板有眼的话，我心里好笑，忍不住想说，听您的口气，该让您执教国足得了……可见老妈满脸的认真，话到嘴边咽了回去。
按理说，老妈不该和足球结缘，她患有严重关节炎走路都成问题，只好推着助力车行走。可老妈说，就喜欢满场跑动的足球，而且这一着迷，就是二十几年，是地道的“足球迷”。
老妈属羊，性情温良，受传统教育长大，做的唯一叛逆的事情——没缠小脚。老妈在外婆的“威逼利诱”下，被缠了一层层的白布后，自己又偷偷拆了，给“大脚”松了绑。这是老妈最骄傲的事儿，她常对我说：幸好不是小脚，不然走路更是难上难了。
老妈除了这事，大多是逆来顺受。她认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是做女人的本分，世界上的女人都一样。老爸是山东人，性格急躁，而老妈性情温和，两人在不“搭调”时，会时不时摩擦迸出火星子，但最终老妈看着老爸瞪得溜圆的大眼睛，还是缩回了刚刚撅起的“羊犄角”，暗气暗憋地翻过这一页。
在我的记忆中，老妈就是低眉下气的“小媳妇”，从来没有自我，她的心里老爸是天。一次放学回来，同学大平来我家写作业。一进门，便见老爸气鼓鼓地端着一盆面条，我好奇地停下脚步瞧着：只见老爸把面条泼到院子，家鸡们不请自来，一哄而起争抢着，咕咕叫着，像在说，快来吃呀，今天是啥日子啊？过大年了！咕咕！大平被吓住了，赶紧收拾书包回家了。我走进屋子，见老妈拿着面盆在和面，想必是重新做手擀面。原来，也没什么大事，就是鸡毛蒜皮的事儿，老爸没搂住火，便有了那一出儿。可老妈的心性让人佩服，人家不气不恼，接着擀着面。开始我还愤愤的，想说老妈几句，可见她不动声色地擀着面，我真有“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感觉，唉！软弱的老妈呀。
可老妈也有让我恨的时候。地震前元旦那天，老爸带着我去小山。小山是本市有百年历史的文化、美食一条街。有小剧场，经常有传统京剧、评剧节目，老爸便带我去看戏，顺便品尝小山一条街有名的美食。老爸带着我去看评剧，其实，我对评剧不感兴趣，一场戏下来，脑子里没别的，心思早飞到“一口香”饺子馆了。好容易盼到评剧散场，老爸带我到了久负盛名的“一口香”饺子馆，饺子馆人头攒动，我们找了空位子坐下，服务员很快端上热气腾腾的饺子，我早有耳闻饺子的味道鲜美，不等老爸发话，我便用筷子夹饺子往嘴里添，咬一口一股油水喷出老远，味道果真鲜美。老爸故意问我好吃吗？饺子在嘴里打着滚，腮帮子鼓鼓的，顾不上回话，老爸见我贪吃的憨态，那张平日里紧巴巴的脸，露出了少有的慈祥。我和老爸席卷了一斤半饺子，我抹了抹嘴巴，提醒老爸给老妈买份饺子。于是，老爸带着我，拎着饺子离开了热闹的饺子馆。
到家，急性子的老爸，拎着饺子举到老妈跟前，让她趁热快吃，我也劝老妈快点尝尝饺子，可老妈接过饺子，不温不火地放下了。其实，我知道，老妈是想留着给我和老爸吃。老爸听了，火性子爆发，蹭蹭蹭拎着饺子顺手扔出了院子，嘴里恨恨地嘟囔着：叫你不吃，谁都别吃了！换作往日，我最烦老爸的“暴行”，会替老妈鸣不平，可这回我也有气说，您别怪爸，大老远给您拎回来，不就是让您吃吗？这下好了，好端端的饺子糟蹋了，这一出真成咱家的元旦社论啦！我的话一落地，一旁尴尬的老妈，愤愤的老爸便阴天转晴天，哈哈大笑起来。从此，我家便流传下了佳话——“元旦社论”。
八十年代，老妈迷上了足球，那时还在世的老爸说，只要有足球比赛，老妈就不再是“绵羊”，一反常态成了角斗士。那是1986年的墨西哥足球世界杯赛期间，退休的老爸闲来无事，坐在电视机前消磨时间，可他只对京剧、评剧感兴趣，可老妈在认真地看足球赛，老爸强势惯了，从来不屑老妈的感受，顺手调换了戏剧频道。可老爸万万没想到，一向没脾气的老妈，瞬间像头愤怒的母狮子，大声喝喊吓老爸一跳：“你给我播回来，京剧啥时看不行，足球赛四年一回，关键的一场淘汰赛，快点……”我先吃一惊，紧跟着坏坏地捂着嘴偷笑，暗自给老妈加油，生怕她一旦见老爸瞪大眼睛，会再次退缩回懦弱的起点，再次做回了绵羊。
可这场即将点燃的战火，竟没能擦出火儿，毫无悬念地熄灭了。一辈子霸道的老爸，也许被老妈猛然间的强悍吓蒙晕菜，先是惊愕地看着老妈，见她脸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没有半点松懈退让的意思，以往的雄狮瞬间成了毫无反抗能力的老猫了，竟不声不响，乖乖地播回了体育频道，嘴里嘟嘟囔囔，重重的身子撂在沙发上，打起了瞌睡，很快客厅鼾声四起。过去，我最看不惯老妈唯唯诺诺的，此时，终于看到老妈身上竟然有了血性。看老爸在沙发上打着鼾声睡着了，昔日的威风荡然无存。我窃喜，思衬着：大概都是足球惹得祸吧？我便得出结论：足球是唤醒人类力量的球类，竟然唤起了懦弱一辈子的老妈反抗的潜力。
说来也怪了，自此以后，只要电视里有足球赛事，老妈便理所应当霸占着遥控器，俨然成了征服了老爸的胜利者，占山为王了；老爸呢，也想看京剧、评剧，但见老妈紧握着遥控器，只有摇摇头，唉声叹气的份儿，再加上不咸不淡的风凉话：破足球踢来踢去的有啥意思？哪像京剧、评剧腔调地道啊！可这话，老妈权当耳边风，老爸无趣地溜弯去了。
如今，我炫耀老妈当年的厉害，终于在晚年降服了威风的老爸。
我见老妈脸上挂着忧伤，后悔提起老爸。她似乎看透了我说，瞧着吧，我还等着看四年后的足球世界杯呢。但愿能看到中国足球队员在场上满场跑动就好喽！瞧我这厉害的足球老妈……
2014年6月30日截稿于星河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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