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乡人物之三-----九叔（千字文）（修改稿）
2022-01-13经典散文
[db:简介]
九叔
这场雪飘下来的时候，九叔有点发愁了。19层，这是九叔在安置小区的新家。
入冬以来，好久了，常有下雪的兆头，就是不见雪的影子。
这不，昨天向晚，九叔还和老孙头约好今天一起听戏的。那是外甥女从美国给他带来的播放机。从头到尾，录的都是他喜欢的戏文。
唉。九叔重重的叹了口气。
他放下了手上拿着的小板凳。换上拖鞋，回屋，等。
小板凳就在自己的脚边，眼巴巴的看着九叔。好久了，这张小板凳跟着九叔。搬家的时候，尽管遭了儿媳妇的白眼，九叔还是带了。那是他和老伴黄明日子赶集场时候花5元钱买的。留着老伴的念想。
这是一个很大规模的安置区。据说全省最大。要说方便，真的没法挑。吃的没了，用的没了，抬脚就去，偌大的超市应有尽有。幼儿园，学校，运动场，社区卫生服务站，配套齐全。可是九叔却觉得没着没落。
随着拆迁安置，原来热络的四邻八舍，像蝴蝶似的，都隐在这一排排高楼里了，无声无息。
按照拆迁办的规定，多户多房，早签合约，提前选房。不少邻居伙伙约约，早早的签了，拿到了在一起的新房子。九叔干农活绝对是一把好手，老伴把家操持的风风光光。老伴在世的时候，一直没有同意儿子另立门户。没想到，这给拆迁安置留下祸根。活络的人家，早就变着法子多立门户，各自领房。隔壁张家为了多拿房两口子闹起了假离婚，居然也多得了房。九叔儿子吃不了这眼前亏，上上下下托关系，耗。九叔他们所在的村子正是造机场的中心位置。耗不起的是拆迁方。最终以两套房结束了这场纷争。等到九叔家选房的时候，邻居们安置的片区已经无房。
九叔只能跟着儿子。父子对门而居。19层。
住进高楼，可苦了九叔了。
九叔识字不多。在乡下，除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九叔就好在自家的四合院天井里，和邻屋的老孙头，听着戏文，喝着小酒。老伴生前养的蚕豆花猫脚前脚后的跟着。
老孙头大字不识。刚开始，儿子还领着九叔去找过老孙头家的新居。
那是一个很要好的老邻居。费了好大劲才找到的。
九叔试着自己去找过。可出了门，九叔就找不到地了。九叔记得老孙头的家在6栋8层。但一个6栋就有A、B、C之分。等到两三栋楼房找下来，九叔连自己的家都找不着了。
于是，九叔就和老孙头约了下次就在楼下的广场见面。
小区还好，有长条椅。广场上太闹腾了。各式的摊贩挤满了可以坐的椅子。电喇叭声更是吵得不能消停。
老孙头耳背。在这样的嘈杂声中，九叔干脆闭紧了嘴巴。
那天和老孙头分手的时候，九叔迷糊路，走到了一个拐角处。
一处竹林。这勾起了九叔的兴趣。仿佛老天对九叔的恩赐。安置区里居然有一个和自家老屋后面一样的竹园。一水的紫竹。竹子很茂盛，有小小的空地，可以放几张小板凳。但浓密的竹子挡住了路边的视角，倘若不留心，看不到坐在竹园的人。
从此，九叔有了可去的地方。
每天，儿子媳妇一上班，九叔就拿着小板凳来到竹园。
安置小区里有没有停车场，九叔不知道。九叔也不关心。九叔只知道，但凡有空地，小区弯弯曲曲的路边总是停满了大大小小的车子。
九叔和老孙头就在那个竹园里，隔着竹子的摇摆空隙，看来来往往的行人，听他们喜欢的戏文。因为老伴生前的喜欢，偶尔，九叔还喜欢听听越剧。
雪刚停，天冷。老孙头原本常闹的肚子此刻疼痛难忍，急急忙忙回家。
九叔一个人坐在竹园角落里。儿子媳妇还没有下班，回家也是一个人空坐。九叔背对着马路依旧津津有味的听着。厚厚的棉帽子挡住了九叔的耳朵和视线。
一辆外地车牌号的面包车犹犹豫豫的开过来。显然，他进入了一个完全找不着北的区域了。到处是车。等到那个货车车主觉得车轮咯噔一下的时候，九叔已经血流满面的躺在了硬硬的水泥地上。九叔的小板凳断了一只腿，三脚朝天。
九叔的收音机还在唱着。袁雪芬正嘶哑着拖着长腔，唱着《祥林嫂》在雪地里的喊声，凄厉而悲凉。
后来发生的事情，九叔应该不知道了。
一个夏日的午后，还是内急，偏偏没带钥匙。情急之中，老孙头从熟悉的楼上人家，系了绳子想进到自家的屋内。不慎，落空，坠楼身亡。
但也许，九叔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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