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之草（一）辣辣草

　　吾乡凉州，春天第一个，从土里钻出来的，应该就是辣辣草。 　　总是在向阳的地角，或是南墙根下，最先，看到了它们。

　细细碎碎的叶片，或者，还顶着几片，去冬的黄叶子，就出来了。

　　彼时，惊蛰刚到，春雷，还在遥远的山谷里回想，柳枝儿，也才刚刚变得有一点柔软，桃杏花儿，也刚刚唱了一个小小的诺，性急的辣辣草，就长出来了。

　　几乎是见风就长的，不过又过了三五日，再去地角看，嚯，它已长得有一枚铜钱儿大了。

　　往往那时，整个的大地，还是荒芜的。天空，灰蒙蒙的，或许，在某一个午后，一场老毛黄风，还会从不远处的腾格里沙漠刮来，呜呜呜，遮天蔽日，鬼哭狼嚎，飞沙走石，几乎，要把所有人家的草垛都掀翻了，羊儿缩在圈里，一声不吭，鸡儿躲在架上，老毛倒呲，鸟娃子几乎看不到，喜鹊的窝，被撕得七零八落的，村头的那棵老白杨，又被拦腰折断了。

　　大风过后，再去地角，却发现，那辣辣草，却又长大了一点。嘿嘿嘿，还真是个没心没肺的草啊。

　　毫不犹豫的一铲子挖下去，那叶片子的下面，必定有一个白白胖胖的根，嘿嘿嘿，不用水洗，不用消毒，就那么顺手一捋，放到嘴里了。

　　写到这儿的时候，似乎那有点辣，有点甜，又有点香的辣辣根味道，都再一次沁入口中了。

　　是的，已经有好多年，没有吃到过辣辣根了。故乡，现实中的故乡，在一步步远去，而记忆里的故乡，却一日日走近。

　　每到春天，每到草木发芽的时候，总是想起那些撒在田间地头的记忆，那深深浅浅的绿，那浓浓淡淡的一弯弯爱。

　　长大后的某一天，翻看书册，忽然就看到了辣辣草，图文并茂，模样儿一点都没变，只是换了一个名字，居然叫独行菜。

　　差点笑翻过去，心想，它为啥不叫独行侠呢。和武侠片中的一样，穿黑衣，着长袍，戴个斗笠，看不清面部表情，背上经常背着一把剑，遇到不平之事，大喝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坏人顷刻消灭，引来无数敬佩的目光。

　　嘿嘿，我真是想远了，不过是春天的一棵野菜，哪里就有那么多的故事呢。

　　不过，你可真不用小看这个野菜，且到《本草》看看它的功效：独行菜，是十字花科独行菜属植物。嫩叶可以作野菜食用；全草及种子供药用，有利尿、止咳、化痰功效；种子作葶苈子用，称作“北葶苈”。

　　我们真是要千百分的，感谢那个叫李时珍的老头儿，他一生走遍千山万水，尝遍百草，始写出了医学巨典《本草纲目》。那书，可真是宝贝啊，即是医学宝典，又是文学素材，试问，大凡写过花花草草的人，谁没有偷偷参考过呢，只不过，人的悟性不一样，有的人可能参考的巧妙一些，又某一个人，笨拙一点，连药性也搞不懂，照抄了，但希望，我不会是那一个。

　　不过，让人有点伤心的是，中医居然有点式微了，那些救人于水火之中的花花草草，叶叶根根，居然不再受到大多数人的认可了，药店里，那朱红色的中医柜台前，也鲜有人去包那些气味独特的茎茎叶叶了。

　　就此来说，人类到底是进步了，还是退步了呢。

　　当然，我还是很愿意去了解一些植物学方面的知识的，它会认认真真告诉我们：

　　独行菜有十字花科植物的典型特征，它的花序，为顶生总状花序，花朵从下而上依次绽开，花梗的长度相同。花序轴在这个过程中逐渐伸长，最终可以达到5厘米以上。小花有4片两两对称的白色花瓣，二心皮合生形成的子房淡绿色，宽椭圆形，花柱极短，几乎没有，柱头盘状；雄蕊2枚。

　　还说：

　　独行菜的果实为短角果，近圆形或宽椭圆形，扁平，长2-3毫米，宽约2毫米，顶端微缺，上部有短翅。果实形成到成熟的这一阶段，是独行菜最为引人注目的时期，线条流畅挺拔的花序轴上，无数支相同长度的弧形果梗末端，都挑着一枚扁盘状的果实，果实形状别致，放大细看，像是一串串精致的团扇；而且色彩纷呈，由刚形成时的淡绿色到完全成熟的淡紫色，无数过渡色、中间色把这株小草打扮得五彩斑斓。

　　嗬，真是太好了。

　　认识一种植物，一定要去先熟悉它的样子，才能一点点了解它的脾性，进而，才知道，它于人，到底有多大的联系。

　　孔老先生在几千年之前，就对我们说：要多识于草木鱼虫之名，这样，才不至于让我们活得如此愚钝无知，没有敬畏，缺乏良知，甚至于，连生养自己的故乡，甚至于，连那些养育过自己的花花草草都忘记了，这，是多么不应该的事啊。

　　故乡，可以远去，但记忆不可以，每到春天，每到草木发芽的季节，那些长在故乡野地里的植物们，就以我熟悉的凉州大嗓门喊到：哎…，娃娃们，辣辣草长出来了，快来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