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色
2022-01-14抒情散文青衫子
天晴了,林木一片清新,鸟雀鸣声杂陈,让人感到美好。作为一种切入,这句话所呈现的字面意义似乎有违关于颜色的起念,或者是,二者之间的距离有点大,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寻觅有效路径,以实现于颜色这个词的恰当题解。可以肯定的是,这句话多是基于视觉听觉等感……
天晴了,林木一片清新,鸟雀鸣声杂陈,让人感到美好。作为一种切入,这句话所呈现的字面意义似乎有违关于颜色的起念,或者是,二者之间的距离有点大,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寻觅有效路径,以实现于颜色这个词的恰当题解。 可以肯定的是,这句话多是基于视觉听觉等感官上的直接经验,比如天的放晴,林木的变化,以及鸟雀的鸣叫,在此基础上,作为一种指向,进一步归结为美好。这里所谓的美好是被感觉到的,是基于语言逻辑的习惯性建构。这种习惯具有明显的个体性,你可以将其归结为美好,也可以归结为其他,或者是,不予归结,不给出明确的主观意见,只是简单呈现,类似于白描。 自然,白描也是描,离不开作者的主观意念,任何一个词的呈现都不会凭空出现,它从许多词语中被筛选出来,建构成句子,继而成段成篇,将人的意识给予梳理呈现。这是一个极其复杂的过程,作者自己也无法给予清晰分析,单是当下性便足以让人无语,在意识的洪荒面前,文字呈现显得苍白无力。 比如现在,当苍白无力被呈现的时候,与这四个字产生联系的是一个庞大的意识阵容,你能感觉到它们的存在,却无法把握,更无法一一呈现,因为你所谓的你便深在其中。不可否认的是,这四个字实实在在产生了,像是有一只神秘之手,从庞大的库藏中轻松拣出四个卡片,排兵布阵,将其纳入一种隐约的规定性,来给予某个缘起以发散性阐述,一如当下正在做着的。 看到颜色这个词,每个人根据自己的生活经验和知识储备会引发一些联想,比如缘于视觉的光线体验,蓝天,白云,绿树,红花,等等,比如关于表情或是潜在的行动,给他点颜色等等。于我,作为一种缘起,则是想到昨日风狂雨骤,单位门口和小区院里的树枝被刮断,断茬白生生的,如人骨。这是一种力量的对抗,一边是风,一边是树。这件事让我想到了一个词,颜色,潜台词是,给你点颜色看看,施与者可以是天,或是其他。 正值麦收时节,下班之后给母亲打了电话,她说雨还在下,没说大小,声音有点低沉,像是受到了风雨的影响。她的语调成为新的缘起,将我的思维带入那里,在这场风雨中,想必门窗和雨檐会响,院子里会有积水,院外的树也会发生枝杈断裂,整个村子都会被风雨笼罩,还有村外的麦田和其他庄稼。现在母亲不种地了,可是她一定会心有牵挂,担心麦子会倒伏,影响产量。骨子里,她仍然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这种角色意识和妻子、母亲、祖母、婆婆等等角色一起,构成了她的意识形态框架,在此基础上形成了自己的世界观。 作为世界观的一部分,母亲心存敬畏。敬天,称其为天爷爷; 敬地,称其为地奶奶;敬灶王,称其为灶王爷;敬先人,称其为爷爷娘娘。作为敬礼,过年时候屋外设天地位,屋内设先人位,灶房里供灶王爷,各各祭祀。作为一个大字识不了几个的农村妇女,母亲不管迷信与否。承自先人,从众而行,这是她最基本的行为逻辑,这种逻辑后面有敬,也有畏。靠天吃饭的传统经验告诉她,对天得敬着,否则就给你点颜色看看,旱涝风雹,哪一种都不好惹。作为那种颜色的印记之一,六零年挨饿的经验她会记一辈子,去泰安要饭的经历深刻到骨子里。这种敬畏理念驱使她祭祀时候虔诚地在天地位前跪拜,丝毫不顾及身体臃肿行动不便。 比靠天吃饭更进一步的依靠是地,呱呱坠地开始,缘于田土的种植和收获经验让她明白土地的重要性,更不要说,死后还要入土为安。在此之前,她得在土里刨食,喂养家人,这是属于一个农村女人的本分。相对于天,地是温和的,沉默的,很少给她颜色看。作为一种继承,她和父亲把家安在村庄一隅,以屋墙为界辟出一块属于自己的天地,构筑起最为普通的天地人世界。 天地给人以颜色,人同样会给人以颜色。幼年丧母,让母亲尝到作为没娘孩子的滋味,这种颜色是自己的母亲给予她的,以死亡的方式。对此,她无可奈何,只得承受。继而被送人,有了养父养母,可惜这样的有却再也无法回到最初。徘徊于有无之间的颜色冲击让她的人生像是打翻了调料瓶,尝尽了难言滋味。有时候会想,或许正是这种与缺失有关的人生经历造就了她的粗粝,让她变得冷硬有余,温和不足。像是一棵树,她的枝杈被折断,感觉到了疼,却无人可诉。婚后的婆媳关系困扰,以及生活的苦难同样形成诸多考验,吵架会有,冷战会有,祖母去世前持久地辱骂将这种颜色倾至极至,像是祖母被褥上的便溺,冬天里,她蘸着清水一遍遍地刷,却总也刷不干净。她把这些与美好相异的遭遇归结于家,冠以破,似乎如果改换门庭逃离这里便可以避免这一切,或者是不至于这么差。她勉励孩子们考出去,离开这个破家。她自己,却成了最后的守护者,这是多么具有讽刺意味的事。 父亲走了,母亲感觉天塌了。一觉醒来,她成了孤家寡人。周围的一切实实在在地告诉她,自己活着,从此一个人。祖母不再咒骂她,父亲不再喝斥她,似乎再也没有什么会施予其颜色,在这个以屋墙为界的家里,她成了某种意义上的自由人。不种地了,再不会受与地有关的责任约束,不用看天的脸色,用别人劝她的话说,把身体养好了就是孩子们的福气。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话极有道理。革谁的命?在母亲这里,是革她自己的命。父亲得病的经历让她知道,疾病像是看不见的对手,不知什么时候会潜入身体,给人以颜色,轻辄感冒咳嗽,重则无药可医。自己得病的经历更让她知晓疾病的可怕难耐。她很少去医院,多是父亲给她买药,所谓久病成医,父亲成了半个医生,有一套属于自己的医药理论。奇怪的是,好多时候还挺管用。现在父亲没了,无法给出建议和施治,她得学着自己诊断,自己用药。 为了治疗咳嗽,母亲喝用米醋泡的鸡蛋,单是颜色看了就让人有些恶心,她喝的时候皱了眉头,完后及时用清水漱口。她喝晒干的蒲公英,不知道是治疗什么病,在她看来应该对健康有好处。为了减肥,吃粗粮,菜叶子,效果不太明显。家人听她说饿时直发笑,潜台词是这个年龄了,还管不住自己的嘴?我能理解母亲的饿,是基于一句话,心里不满嘴来填。 母亲会有心里不满吗?会的,任何人都会。这种不满的形成机制并非简单的欲求得不到满足,同人的意识一样是相对复杂的。她叫着我的小名说,你不知道,一个人过日子,太难了!我知道,这种难里面包括那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父亲在世时,这种难还有父亲可以帮其分担,现在只能靠她自己。她这样说的时候,正在做饭,厨房里有点热,她让我把电扇打开。那是父亲生前安装的小电扇,塑料扇叶,转起来呼呼作响。看到电扇转动的样子,她难过得眼里含泪,如鲠在喉。类似的琐碎事情还有许多,都是父亲生前一手操办,母亲省心惯了。现在这一切都要她重新面对,像是一个抄袭惯了的笨学生,独自面对生活的难题,不知如何下手。于是,原本极其熟悉的生活细节,如今也变了脸色,给她以颜色。那种颜色的施者并非狂风暴雨,却击打有效,不会落空。没有办法,这一切都是她自己一手建立起来的,或许在建立的那一刻起,伤害便开始了,只是那种伤害被蒙上爱的外衣。 以爱为名,这是一个既简单又复杂的题目,令人费解,与其有关的各种颜色同样让人难辨。 天晴了,林木一片清新,鸟雀鸣声杂陈,这一切来自昨日风雨,又给予否定和延续,识得个中颜色,需要慧眼,更需要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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