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节的母亲，你可安好

　　母亲节的母亲，你可安好？
　　昨天晚上躺在床上看书，突然看到文友发来预祝母亲节快乐动漫图片，才知道明天就是母亲节了。我对节日的感觉比较模糊，生日，结婚纪念日，都是平常日，觉得生活有了仪式感，过得太明白，越明白时间过得越快。母亲节据说是个舶来品。天亮的时候，儿子在被窝里面发出一条微信祝妈妈节日快乐，很快女儿又发来一条，心里顿时暖暖的，过节的感觉真的很不错。
　　早上吃的葱花烙饼。吃饭的时候，老公突然说要去超市买些香蕉和点心，去看望自己的母亲，他说既然是母亲节就给自己的母亲过个节日。
　　我没有母亲。这个想法在脑子里面一出现，本来晴朗的天空瞬间就黯淡了，我看着窗外，叶子也不绿了，燕子也不唱歌了。我听不到世界的声音，看不到窗外的明亮。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块不能触摸的疼痛，它就藏在某个角落里，任何一件小事触动了这里的神经，疼痛就排山倒海涌上来，让你痛苦不止浑身颤栗。母亲节是我这个做母亲的节日，也是我母亲的节日。我坐在椅子上，在这个为天下母亲特意制定的节日里，一个人轻轻地揭开那个疼痛的薄膜，和我母亲站在一起过节。我还在尘世，母亲已经去了我找不到的地方。
　　静静的坐在书房里，去回想母亲的生平，心里的疼痛就像洪水一样淹没了自己。
　　母亲出生在一个偏僻的村子。七岁的时候，她的父亲就患肝癌去世了，母亲的母亲丢下了她远嫁他乡。我的母亲就像一颗多余的种子，种在哪块田里都很碍眼。她寄居在大伯家里，度过了心酸的童年。在中国，很多的名字随着历史的远去而消失。比如“五保户”。我不知道这个身份是什么，查了百度。方知是无依无靠，享受政府包吃包住包穿包教包葬的待遇。我看到幼小的母亲贴着五保户的标签，衣不蔽体，提着竹篮在当时的大队里领了几根胡萝卜交给了大伯，瘦小的身子跟着大娘去田里追肥，散粪……
　　我也出生在一个偏僻的村子。我的母亲自立自强，会娴熟地裁剪衣服，勤劳地调制家里的生活。在我们那个大杂院，我总是穿着合体的衣服。过年的时候在大门底下，穿着大红的棉衣，扎着冲天的小辫，吃着可口的油炸麻花，跟小伙伴无忧无虑玩撒子。我父亲在机械厂做出纳，经常跟着厂长来往于东北和西北等地，总给我们带回来外地的糖果盒饼干，还有喜欢的小刀、铅笔和笔记本。据说那时候中国大地大部分人食不果腹。而我的记忆里，没有感受饥饿的味道。和我同龄的伙伴，回忆起童年煮野菜吃粗粮，我都觉得恍若隔世。
　　母亲在十八岁的时候，姑姑和大伯做主将她嫁给我父亲，与爱情无关。母亲高挑，白净，心灵手巧，据说还是那个村子的妇女队长。父亲兄弟五人，一家人挤在两间破房子里。他身材不高，且性格沉闷。19岁那年，母亲生下了我。母亲对婚姻的反抗持续多年，她带着年幼的我一次次逃回家，一次次被大伯送回来。母亲屈服命运的安排，在贫瘠的田里播种一年年的希望，收获着人生米粒一样的小幸福。她把一点点的丰收积攒起来，把自己的两个女儿送到学校，用辛劳的双手，托举我和妹妹高高的未来。
　　我十八岁那年，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冲刺高考。我的父母在考场外等候，用满脸的微笑抚平我的疲惫。那年夏天，母亲度过了人生中最幸福的季节。我考上大学了。村子里争相传诵，母亲的笑容从来没有停止。她像准备嫁妆一样给我打点行囊，送我登上北上的火车。我恋爱了。男友是青梅竹马的邻家哥哥，他在某大学上学。毕业后我们双双回到了家乡，完成了水到渠成的幸福婚姻。
　　母亲还没有过五十岁的生日，肝癌就像不速之客，在人生刚刚天晴的路上劫持了她。她刚刚试着将童年的苦难遗忘，怀揣着儿女成才的欣喜。我母亲站在高处，手搭凉棚，眺望蜜汁一样的未来，就被急急送进了医院。病魔就像一个穷凶极恶的歹徒，没有理由地挟持了她。我母亲未满五十岁，就倒在中秋节的前夕。那些天，秋雨不止，如低沉的倾诉。我的心就像被拧烂的叶子，再也开不出花来。
　　如今我也到了这个年纪，坐在四季如春的办公室，喝着绿茶，翻阅小说，做自己喜欢的工作。我就像一棵没有遭受过风吹雨打的树，枝叶婆娑地在四季生长。我没有烦恼，爱着自己的老公，被他深爱着。
　　日子像平静的流水，失去母亲的痛随时随地会因为一件事而触动。我看到同事从家里带回来咸鸡蛋，带回去一包衣服，总是会沉默。我的母亲走了，她的爱没有续集，我的爱无处寄放。母亲是一棵树，树倒了，我的巢找不到落脚的地方。母亲是墙，墙倒了，我看到了人生的尽头，回家的念头总是被风吹乱。母亲对我的恩情和庇护，使我在浩浩尘世，躲避了风雨日晒。她用苦难的经历和反省，给我和妹妹铺就一条人生的幸福坦途。
　　在这个特殊的节日里，母亲化作一堆土，在荒凉的野外独自伫立，失去父母之爱，失去了和儿女的天伦。母亲去世后，我们的村子被开发，村民有了补偿款，再也不用种地了。和她同岁的乡亲有了社保，老有所养。村子和城市连成一体，享受城市建设的巨大优越。母亲带着她的苦难一起到了另一个地方，那里没有苦难，没有辛劳，也没有儿女的相伴。
　　如果有来生，母亲，你在那里等我。我们从头开始，从我们出生就开始，做饭，下田，在一个土炕上，永不失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