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市中的背影

　　大年初二，囿于担心车子在繁华街市违停、被罚，遂决定留我一人在车上，由丈夫陪同女儿去移动公司办理手机业务。 　　车载音响里，郭德纲正卖力的调侃着。而不入时流的我还是将目光坚定地投向了窗外。 　　街道上，相比极尽扰攘后的反高潮清平的大年初一来，车流明显多了一层；各家店铺紧闭，上面张贴着光泽必现的对联、福字，大红灯笼高高挂；地面上，一层鲜红的炮衣时而颤颤抖动如一地盛开的多瓣体鲜花，迷醉着行人的眼目。车水马龙中，除了阴阳怪气的天气，一座城市里应有的秩序与繁华一样不少的呈现着。 　　最近几年，不知怎么了：这个处于中国北方的安泰城市变得越发阴郁。一种叫做霾的气象名词逐渐让人耳熟能详。这不，本该嘎嘎冷的绝爽天气又撂起脸来——弥天的赭灰色雾霾像一口倒扣的大锅，将整个城市死死罩住。下面被无边的烦闷、迷离逼出家门又无处可去的人们，漠然的行走在街道上，业已分不清时间的界限。 　　如此极端的天气，也得以让一时赋闲的我有时间、精力作为一种消遣，观察起过往的行人来。 　　他，六十多岁，最多也不过一米六十的身高，偏瘦。一顶旧式羊剪绒棉帽，军绿色上衣，藏蓝色底卡裤子。如同其他散步的人群一样，不疾不徐，背手前行。 　　他走路的姿势是我后来才注意到的。开始，只注意到了身高、面相和穿着。模特行业上讲：一只手若能将整张脸罩住，便算得上是标准脸型。而在他这，想罩住整张脸，充其量也就我的半个手掌足矣。再看两只有趣的招风耳朵，不觉心中好笑——这一脸装备还真挺不俗的。 　　原以为正在经过的他也如我出来办事，或者没事闲走在这红绿张扬里。然而接下来的一个举动让我原本轻松的猜测变得不再轻松——走着走着，只见瘦小的他坚定地立在一个垃圾箱前，身体前倾，将整个头部穿过主体横梁下的伞形遮挡，伸进颇有纵深的可回收垃圾箱体内，认真而虔诚的寻视了一阵，方渐渐抬起明显受到制约的身子。空着双手终于费力归位的他，接着又将身体一点一点挪进了并排摆放的另一个不可回收垃圾的箱体中。或许里面颇有内容，不能一眼洞穿全部，稍后又伸一只胳膊进去……这时我才注意到原本背着的手里面，拿的是一只塑料袋，里面装有一个易拉罐。 　　一无所获。 　　离开了垃圾箱，他便开始穿梭于路边商铺门前，一排一排停放的各种车辆之间。足有十来分钟的样子。本以为这么长时间的停留、寻找，会有重大收获。可不巧的是留在我视线里的背影依然一身轻装、踽踽独行。 　　一路延伸、寻找。 　　如今，街头摆放的垃圾箱都是侧位嵌入式结构（箱体外面有两个金属门，平时上锁）。箱体上面留好投放空间后，依靠最上面的主体横梁焊接着伞形金属遮挡。远不如从前的大圆柱形箱体——“一刀下去，骨肉截然”。可他到底还是全面克服了。 　　然而甫过完太过喧嚣的除夕，人们尚未缓过乏来，处理日常抑或此条街道处于正在全面休息的商业区，少有生活垃圾。遗憾的是纵使每一次都尽可能的将整个上身在两个垃圾箱体内钻进钻出，却终未见任何收获。 　　他始终保持一个背手的姿势，停停走走。 　　渐行渐远。 　　我数了数视线内他所检寻过的垃圾箱的数量——七组。也就是说仅我见到的，他的身体已经整整经历了十四次的大幅度屈伸。然而于他本人而言，这组数字依然太过保守。 　　天气原因，一时见不到他的面部表情，不过，目力追踪里，一身轻装、渐行渐远，直至成一个模糊的墨点的背影告诉我：无视喧嚣的他，依然顾我。 　　他不是流落街头的拾荒者。我敢断定：他就住在附近。 　　我们不过是彼此偶遇的路人甲。确切的说，他并未见到坐在车子里面，“一路随他”的我。而于我，一个于闹市中，背着手掐着一只易拉罐，身体大幅度的于诸组垃圾箱间艰难地挪移进出的背影，俨然安徒生童话里、卖火材的小女孩一般，始终在我心里疙疙瘩瘩的绰约着。 　　于每一个生命个体而言，社会本质是一件十足的硬器。而生存的本质也就变成了二者之间的一场绞搏。全与繁华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