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然见“南山”

我说的南山，是个极其普通的女人，生活在离县城不远的乡下。大约是她的村前有座大山的缘故，网名叫“南山”，
　　那天，在茶店喝茶，有人像说笑话一样说起她，说着她在抖音的种种可笑言行，当时听了并没留意。在这样一个网络时代，谁都可能成名或成为人们的谈资，有些所谓的网红，无非是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料或满足人们的审丑心理。
　　不知是她的抖音作品更新快的缘故，还是因为浏览过她的作品的原因，只要看抖音，就会看到她。她每天要发好几个抖音，随时记录她的日常生活。最初的印象是，一个大咧咧的乡下女人的自拍罢了。
　　她实在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女人，个子不太高，胖胖的，一只眼睛还不好，看什么都是乜斜着眼，说起话来也可谓是口无遮拦的想说什么就随口说。但接下来的日子，每天不经意的看到她在抖音上的日常生活自拍，我惊讶的发现，开始喜欢看她的抖音，而且，看着看着就会被她逗得笑了，很久没有过的那种轻松和开心。
　　我对她发生了兴趣，于是关注了她，从头开始看她的抖音。
　　她的抖音作品太多了。第一个作品是2019年12月8日拍的。大约那时她刚接触抖音，觉得好玩，好奇地对着镜头，没有说话，只是笑，露出缺了一颗门牙的牙齿。
　　她很聪明，在她的第二个作品，也就是在2020年2月12日拍抖音时，她已经懂得发挥自己了。这次她开始用自己的声音，戴着墨镜，攥起一只拳头当作话筒，对着镜头开始演唱她的第一首歌“爱到心破碎，也别去怪谁，只因为相遇太美！”我很惊讶，一个看起来粗枝大叶的女人竟然选择唱这样一首歌。到了第三个作品，她选择在户外外景拍摄。她穿一件浅粉红色的外套，里面是黑底小白花的衬衫，下面是黑色长裙，手里还拎着一只黑色皮挎包。
　　她在路边一辆白色轿车旁边合着音乐节拍走着，摆着造型。紧接着，第二天她的第四个作品又发出来了，还是在路边的白色车旁边，浅粉红色的外套换成了天蓝色的外套。第三天，也就是2020年2月14日，她又发了作品，这次是在室内，穿着毛领的外套，戴着大墨镜，对着镜头，没有说话，也没有笑，只是紧闭的嘴唇不经意的奴动了几下，似乎是欲言又止。后来，又拍了一个，摘下墨镜对着镜头，没有任何声音，只看见嘴巴张合着，不知嘟囔些什么。当天，又在院子里合着音乐走来走去。这时可以看得清楚的是，那件毛领衣服是一件中长款的皮大衣。
　　2020年2月15日，她又穿着那件毛领大衣对着镜头拍，只是盯着镜头看，还是没有说话。然后又脱了大衣，只穿了一件黑底上面有红花绿叶的上衣拍了，还是没有说话。当天，她在落了一层雪的院子里，穿着一件粉紫色外套，挎着天蓝皮包，然后又换了件花大衣，合着音乐扭来扭去拍下了两段视频。不久又回到了屋子里，戴上墨镜对着镜头，没有说话不知摆弄什么拍了两个视频。16号，她拍的依然是穿不同的外套在院子里合着音乐节拍扭来扭去。也是这天，她又回到屋里拍，开始唱“我，一生——我一生最爱的人那！”唱得不太顺利，反复唱了几次，镜头也调了几次。后来停止了歌唱，又在那里摆弄，只看见镜头晃来晃去。大约她还是不得要领，没有拍出自己想要的效果。
　　她不泄气，到了2020年2月17日，她又开始对着镜头摆弄。连续摆弄了三次，都是一言未发。到了18日，她有了新的突破，镜头调的位置也合适了，行头也来了个大改变。她穿着黑底小白花上衣，戴着墨镜，手脖子上戴着绿色的玉镯，一手夹着烟卷，一手拿着火机，那火机的手打着手势，配合着她那一番“这二婚啊，互相同情，互相两想”的一番感慨，大约她想表达的意思是二婚要继续同情互相理解的意思。
　　她大多时间都是在屋子里拍，一个人静静对着镜头，不说话，就那么看着镜头里的自己，看着看着，忽然就笑了，神情像个独自玩耍的孩子。在屋里拍够了，就到院子里，手舞足蹈的跟着音乐动起来，拍得不亦乐乎，真算得是自娱自乐。
　　20号这天，她披着大红的盖头红，映的脸都红了，像个娇羞的新娘，对着镜头笑着，没有说话。很快又换了装扮，戴着一定大大的遮阳帽和墨镜，像个霸气的大佬对着镜头，没有说什么。21号这天，她又换了一件黑底红点的衣服，戴着墨镜，还是在调试镜头，然后又换了衣服，戴上眼镜和一长串珠子含情脉脉的对着镜头，还是没有说什么。后来又拍了一个，竟然把一条红毛巾包在头上，将毛巾两段在一边合拢扎在耳际边，没有说话，也没配音乐，只是自己对着镜头开心的笑。很快，又拍了一个抖音，这次换了一条大红色的围巾，搭在脖子上，两手握着围巾两端，挥舞着围巾做着扭秧歌的动作，始终笑着。
　　接下来的几天，她似乎还是在找最满意的拍摄角度和效果，在屋里，在院子里，或挥着手，或拿着酒瓶，对着镜头做各种动作和表情，眼睛巴眨个不停，慢慢开始哼唱和作出自由舞蹈的动作。甚至可以唱一句半句的闽南歌，后来又吆喝起来。
　　正像是“奴有一段情呀，唱拨拉诸公听——”，她似乎找到了一个尽情发挥的有趣方式，每天像个孩子一样玩拍抖音，对着镜头喜滋滋的载歌载舞，发表她的人生感慨。有一次，她说“我于春芳—---”然后又似说似唱道：“春芳春芳，春天的芬芳”。原来她的名字叫春芳，
　　这一天，她是坐在车里拍的。车里放着音乐，是陈瑞的“白狐”。她戴着大墨镜，穿着浅蓝色外套，微笑着对着镜头挥手，像个非常亲民的和蔼女王对着臣民挥手执意。然后又摘了眼镜拍了一段，什么也没说，只是对着镜头巴眨着眼睛。接着，又拍了一个，拿着一个酒瓶，唱着“喝一壶老酒，让我回回头——”然后放下酒瓶，眉头一皱，一边挥着手臂扭来扭去，一边唱着“你让我心动，让我陪你疯，喝下这杯鹤顶红”。
　　大约她的屋子里生着炉子，不是很冷，也或者是她的心里有一团火。下一个作品里，她脱掉了外套，只穿着里面的一件黑底上面印有绿叶红樱桃的短袖衣服。也许她刚在在院里扭来扭去活动的厉害，这时她用力的喘着气，憨憨的笑着，对着镜头做了几个似挥拳又似广场舞的动作。过了一会儿，她又穿上一件灰色小格子外套，笑着摆弄镜头，摆弄好了后，后退几步，挥着手臂，唱道“浪滨，浪流”，大约是想用粤语唱电影“上海滩”的主题曲。这时，她的屋子好像有人在听音乐（是谁呢？），就她听命令式的说“你、你小点声！”然后，她对着镜头，学着划拳的人那样挥着拳头吆喝起来：“六地六呀，五魁手呀！家花它也美，野花它也香！”然后又脱了外套，醉汉一样乜斜着眼睛，好像要打喷嚏似的，忽然张嘴，半说半唱道“也许多年那个情，对你来说无所谓，我却在我们、”唱到这里又停了。然后又穿上了那件天蓝色的外套满脸温柔的笑着唱道“暖阳下我迎芬芳谁家的姑娘，我走在了那座小桥上，心里多忧伤。”伤字还没唱出，视频就结束了。原来，她又换成了到车里拍了。她是会开车吗？她把手机放在方向盘前面，开始唱“我想着你的美，想着你的泪，想着和你喝过的苦咖啡———”
　　她有没有喝过咖啡我不知道，我只看见她唱这首歌时的神情完全就是个不知愁滋味的单纯孩子一样。她继续坐在驾驶员位置，调了下手机角度，又挥舞着手当做拿着话筒，扯开嗓子唱道“我多想抱着你哭，紧紧的把你抱住，只要你能幸福，我愿意——”还是没唱完，这段视频又结束了。然后跑到了户外，一边走，一边开心的说“就这么帅，就这么美，就这么拽，就这么活得多自在，爱！爱！爱———”然后又回到屋里，换了一件白色短外套，双手在嘴边合拢成小喇叭，仰天唱“我要像梦一样自由，像天空一样——”两手随着歌声选手向两边展开，做出抚摸天空的动作。然后又唱“我要飞得更高，飞的更高！”两手配合着就像鸟儿的翅膀一样向两边伸展。唱完这两句，她得意的笑着结束了这段拍摄，然后换上一件大花图案的长袖衣服唱“往事已随风，越来越陌生，心痛的滋味只有自己懂。”一只手随着那句“心痛的滋味只有自己懂”很自然的按在胸口。
　　她在2月23日当天发了23条抖音，虽然唱的大多是情歌，但神态举止都有着孩童一般的天真无邪。2月25日这天，她竟发了53个抖音作品，可以说，数量惊人，可见她是喜欢上了抖音，非常愿意把她生活的点滴都记录下来给人们看。其中内容，都是唱的情歌一二句句。场景大多是在屋里，道具也跟所有喜欢拍照的大妈一样，眼镜、围巾不离手，再频繁换各种款式衣服，手里拎着包，不同的是，她会像个大姐大一样，手指夹着烟以说唱的形式表达着她的心情，还时不时的拿个酒瓶，做出痛饮、来个一醉方休的样子。又会忽然唱起儿童歌曲，像孩子一样双手拎起裙子开心地转着圈。接着又挎着包，一边走一边说“你们看，我像华侨吗？中国的华侨。”
　　她喜欢唱情感歌曲，喜欢发表感想。抖音成了她展示自我的舞台，她想唱就唱，想跳就跳，想说就说，不需要排练，不需要预演，一切都是随即发挥，无拘无束。她时而像个搞笑的小丑，时而又像个天真无邪的孩子。最初的作品，几乎没有人看。她的衣服很多，一天拍几十个视频，衣服也换来换去，从冬天的大衣，到夏天的短袖连衣裙，她频繁的换服装，也大声的歌唱。至于衣服好不好看，歌唱得跑调没有，她都不在乎。她需要宣泄她的情感，也想展示一种美。每首歌她都会唱上几句，分辨半天我才明白她唱的是什么歌。
　　有一天，她用手指夹了一支烟，像个孩子一样对着镜头转起了圈。后来竟真的吸起了烟，吞云吐雾的样子像个男人。她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屋子里拍，这天，她终于在户外拍了，还来个独白：“女人就要这样活着，看，车门一开，自由自在，眼镜一摘，谁也不爱。”到了2月29日，她一改平时的大咧咧的歌唱，对着镜头语气平静的说“别人都说，有了新欢忘了旧爱，我为什么忘不了呢？看看我们曾经留下的美好。”说着这些，镜头就对着几张放大的婚纱照。接下来的几个视频，她开始一张张展示婚纱照。照片上，她穿着白婚纱依偎着一位身穿白色礼服的男子，或者俩人都穿着喜气的大红色衣服，每一张照片，俩人都露出甜蜜幸福的笑容。她一边展示，一边唱着“忘不掉的痛，忘不掉的泪”然后就哭了。
　　到了3月初，她开始展示她的食品。先是滚烫的热地瓜，然后是一锅包子、水饺等。看得出，她的生活不错，衣食无忧。
　　她动不动的就喜欢跳起来。她一跳，胸前就像有两只胖乎乎的小兔子跟着跳。她善歌善舞，出语惊人。有一天，她抽着烟说，男人哪个年龄也好色，好色是男人的本性。女人呢？有本事也去好色呀，气死他们。她对那些在外面寻欢作乐的男人表示了谴责并劝他们回归家庭。她的话题虽然看起来是信口开河，但大多是劝人向善。
　　有一天晚上，她脸色绯红，一边笑着，一边唱道“自从有了你，生命里全都是喜剧”忽然伸手一把从旁边揽过一个满脸通红的男人。他俩好像都喝了酒，那个男子低垂着头，大概有些醉意了。
　　他是谁呢？她没有说。接下来的几个抖音，她照样是想唱就唱。这天，她在户外拿着一把小锯，像拿着指挥刀一样一边走一边唱“该出手时就出手，风风火火闯绿洲呀！”她竟然把闯九州唱成闯绿洲。还戴着盖头红唱“哥哥你坐船头，妹妹你岸上走”，把歌词唱反了也不知道。三八妇女节这天，她像个女干部，对天下的妇女慷慨激昂的做了一份励志讲话。第二天，她忽然哭了，说“你们知道东邪西毒吗？”然后又说“我流的泪就是你们的罪啊！”之后她又若无其事的继续想唱就唱。又过了几天，她开始谴责她丈夫的四弟。她丈夫死后，她一直照顾着丈夫的三弟，一个精神病患者。她像个母亲照顾孩子照顾着他。她说，过年时，她给三弟做的好吃的，三弟不舍得吃，说留着等四弟回来吃。她谴责四弟从来不看他的三哥。她难过的是，患病的哥哥惦记着弟弟，而弟弟从来不看这个哥哥。她说她这个当嫂再怎么照顾小叔子也不能代替他们的手足之情，说着说着就哭了。
　　四月初，她开始讲述曾经轰轰烈烈的爱和恨。她的讲述中出现了两个人名：宝华和大将。是两个与她有感情纠葛的男人。
　　这一晚，她面色红润，应该是喝了酒，情绪有点激动的说着宝华，一个她用情至深的男人。从她的描述以及婚纱照上来看，宝华是个长相帅气的男子。据她说，宝华早先有过四次失败的婚姻，她是他的第三个妻子，也是唯一与他照了结婚照的妻子。她说，她留着这些照片，是为了老了时看看，回忆曾经的爱。听她说着这些，我想起了都拉斯的《情人》。看来女人在爱情上的态度几乎是相同的，遇见了喜欢的人，都是用情至深。
　　四月份，她的粉丝开始明显增多。有一天，她出来割韭菜，看见樱桃花开了，于是就介绍家乡南山的美景。她扯过一根树枝，说跟花儿合个影。她是个爱美的女人，桃花开了，她还是一样去跟桃花合影。
　　到了六月份，她的粉丝已有四万多，获赞高达四十多万。留言中褒贬不一，有欣赏她善良真诚的，也有嘲弄甚至谩骂她的。或许是因为她的真实，不管她的粉丝如何评论她，我习惯每天看见她。那天，她去松月湖看荷花，陪她去的，好像是她说的那个大将。她站在荷花边，或蹲下，做着造型，指挥着大将给他拍，然后开心地咯咯笑。
　　我用了几天的时间，从头看她的抖音。6月29号晚上，她又说起宝华，情绪激动，言辞激烈。这时我已将她的全部抖音看了大部分，因为时间太晚了，就想第二天再看。不料，第二天早上，也就是6月30日，她的抖音号就被封了，大多视频已被删除。没能赶在她被封号之前看完她的作品，这成了我的遗憾。
　　一下子看不到她，竟感到失落。结果她很快又出现了，重新注册了抖音，还是叫“南山”。对于被封号，她有些委屈，不过，她又快乐的开始拍起了抖音，照样是一天拍很多，照样是日常生活记录。从6月30日到7月8日，她一共拍了91个视频，平均每天拍10多个，闲暇时拍，去果园干活时拍，开着三轮车在路上也拍，开着汽车去城里时也拍，生活很充实。
　　7月8日这天，她去服装店买了一件旗袍，大红色底子上开着大朵大朵的花，她还买了她喜欢吃的甜瓜。她拍了在服装店试衣的过程，回家后又喜滋滋的对着镜头摆弄。然后又到院子里，打着一把粉白色的伞扭来扭去。写到这里，需要补充一个细节，就是这段时间她的脚上一直穿着的一双红色高跟鞋。关于这双红鞋，起初她说是大将给她买的，后来又说是她自己买的，说大将买的是为了气气大将的姐姐们，因为她们反对大将跟她来往。究竟是谁买的似乎不重要，反正她喜欢穿。衣服换来换去，红色高跟鞋却是一直穿着的，虽然与衣服不是很搭，却也给她添了几份妩媚和妖娆。
　　她的饮食很好，胃口也不错。喜欢吃肉，炖排骨，经常包饺子和包子，水果也是每天都吃，爱吃那种脆甜的瓜，每次都是举着一个瓜大口的吃，一点也不在乎吃相，跟那些小心翼翼的小口吃的讲究女人是完全不搭边的。有一天，她上山捡一种叫松札的山菌，没捡到松札，人却热坏了，就买回一个大西瓜，切了大块，一边吃，一边说着“吃西瓜，吃西瓜喽！”像个天真无邪的孩子。
　　现在，她依然每天拍很多抖音，唱情歌，发表感想，或者不说也不唱，只是边吃东西边看着镜头。她有时也生气，为那些嘲弄甚至谩骂她的评论，她会愤愤的说一通。但又会很快开心起来。她的笑声爽朗，很有感染力，每每看到她，就好像是身边的一个熟人一样亲切。
　　她是个真实坦率的女人，渴望爱情，热爱生活，敢爱敢恨。我不知她的抖音会继续多久，还会有多少人关注她，我呢，也许会慢慢对她失去了兴趣，不再关注她。但我会记得她，一个以自己的方式带给别人轻松和快乐的人，她真实生活的自拍展现，曾让我有一种“悠然见南山”的感觉。

南山。春芳。她是山中的一朵小花，自顾自的散发着春天的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