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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铁秤

2022-01-14抒情散文寂静安然
铁 秤文/王春梅在我小的时候,也就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在乡村,无论人们的生活水平抑或意识形态,与现今比起来,都有着太大的不同。彼时,不仅粮食是公有的,蔬菜亦然。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各家各户一年四季的蔬菜都要从生产队出。唐代张打油的《雪》诗有云……

  铁 秤   文/王春梅

  在我小的时候,也就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在乡村,无论人们的生活水平抑或意识形态,与现今比起来,都有着太大的不同。   彼时,不仅粮食是公有的,蔬菜亦然。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各家各户一年四季的蔬菜都要从生产队出。   唐代张打油的《雪》诗有云:天地一笼统,井是黑窟窿,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说的颇似那个时代,尤其里面关于水井的描述,再实际不过了。彼时,各家各户不仅没有自来水,水井也没有,吃水都是去道边或者胡同口的公用大井去汲水。   蔬菜非同大田作物,没有水自然长不好。因此也就有了生产队的菜园子。   我们生产队的菜园子就在我家西北大约五百米的地方,隔一条垵上生着两排榆树与桑树的壕沟,毗邻菜园的南端是一家国营林场,西接公路边上的一片杨树林,中间一眼水井、两间土房,平平整整,四四方方、大约十多亩地的样子。菜园里面像日常吃的韭菜,黄瓜、茄子,豆角、西红柿等等,品种齐全着呢。   菜园平时有专人管护,其中除了几名家庭妇女,还有一位我叫大舅爷的潘姓老人。这位车轴汉子、脸上不晓得哪处有块老年斑、与我有点亲属关系的大舅爷,肤色黝黑,干净立整,不苟言笑。蔬菜没下来时参与生产,到蔬菜售出季节,自然就成了看护与管账先生。所不同的是人们买菜均不用现金交易,比如,你三斤韭菜,他二斤黄瓜的,统统记录在册,到年终生产队分钱时一次结清。   关于彼时菜园子的记忆,我曾做过太多的想象:如果比作人的话,热热闹闹的样子注定是业内的领军人物。即便作为一块菜地,一样也是“春江水暖鸭先知”。当颇多地块还懒洋洋,尚未找到新征途的感觉呢,菜园子一池一池水灵灵的韭菜便开始诱惑似的招引人们了,每有风吹过,韭菜上面就像有水在上面滚过,集体向一侧倾着的时候,那油油的翠色也像浅着了,风一过,手拉手炫舞一般又挺立了起来。它一叶一叶散散落落的舒展样子,像小女孩光泽的秀发,看着就让人欢喜。再看井台四周,大大小小的石头缝里,已经毛乎乎,厚墩墩的长出一层小灰菜了,它挤挤挨挨、茁壮的长势像下面注进了水似的,每天增加着高度。   土豆地套菠菜,下茬种白菜,紧锣密鼓精心策划着。绿莹莹、一大片与时俱进、削尖了脑袋的小葱,头天晚上浇点水,翌日网萝的葱胡子上面带着土粒,一拔一把一把的,随手扒几根,攥住一头,于腋下拽一下,白是白、绿是绿的咔擦、咔擦大口咀嚼着,嗯,够味!有话说:韭菜韭菜花,二九一十八,小葱沾大酱,整整二十样。说的就是早时乡村人朴素的田园生活。   春天的脚步总是匆匆,最享受的当然还是夏天。   像一处大的工程项目,到了夏天,整个菜园都为成功布置好了。   远天与太阳辽阔的照耀,满目的翠色里只留北侧一条狭窄的土路进出。而就这一条被踩踏的温润明亮的土路,也为两边热情的西葫芦秧遮没的差不多只剩一条不宽的缝隙了。脚下,叶子交结着发响,有时刺痛着皮肤。除了有青绿的西葫芦闪进眼眸,它水水灵灵的大黄花上面,均匀裹着花粉,花蕊上胖胖的黄蜂,嗡嗡嗡嗡伏在上面,不停的忙着;黄瓜架上,高的,低的,躲在大大小小五边形的叶片下,所有的藤蔓都在做着生长运动,架条中间:胖乎乎顶着黄花、水嫩的小黄瓜为垄沟里面潺潺的水流吸着,风一过像荡秋千似的安闲的挂在半空,冲着你做着招引;茄子呢?紫的,绿的,长的短的闪着明光,跃跃欲试的一个不让一个,那毛乎乎淡紫色的茄子花——青涩的,半妍的,初梦一般就在秧杈上、在闪烁的明光里悠然享受着日子。至于那一架一架的西红柿就更不用说了,满手大小,一串一串,闪亮、清宁,那么红黄的鲜亮色彩,该是积了多少糖分在起着白沙的瓤肉里?   那是一个绿色的甜味的世界。   若干年后,读萧红的《祖父的菜园子》,便不自觉的与彼时生产队缤纷的菜园无声的重合着:天空蓝悠悠的,又高又远……花开了,就像睡醒了似的……蜜蜂嗡嗡的飞着,满身绒毛……一切都活了。   青瓜青茄,于特殊时代、我们一帮小孩子们,诱惑力实在太强了。古语说:瓜下不提鞋,李下不摘冠。短衣少食的我们显然缺少那种高尚境界,相反,为一种生理渴望,太愿意接近与逗留了——每天放学挖野菜都愿意从热闹的菜园经过,我们挎着菜筐在菜园狭窄的边道上踱走着,然后回头回脑:道边一根隐蔽的小黄瓜抑或一个大西红柿,看着就让人满口生津,生出无数美好想象;或者就是没事去那附近摘桑葚吃去,如果顺便……每有心思光顾,那小心脏,总是在一种希望与失望中交跳着。   可是,我们的小心思似乎早为潘姓老人猜了个正着:只要有人经过,你再看吧,夕阳西下,只留着寂静的菜园里,穿件跨栏背心、背着手、一个小老头便沿着他宫殿一般的菜园活动开了,这瞧瞧,那望望,或者索性就是路过,说他忙吧,具体尚未做着什么;不忙呢,还不进屋,你在,我在,远远的奉陪着一怀心事的我们。   一刻,充满甜味的菜园权威着一切了。   不仅我们几个小孩子对着菜园“心怀鬼胎”,一帮一帮挖野菜的小孩子们每天都有,可是从未听说因为老人的一时疏忽,哪个孩子有幸运降临。   这个老潘头子!空手而归的我们咬牙切齿,这是我们整个集群里,无论亲属关系远近,所有孩子背地里共同的诅咒。   不仅我们小孩子们心里起着反感,即便是在大人之间,这个“可恨的老潘头子”一样也在遭受着大家不小的诟病:唉,那咱队的菜园子,这几天你过去没?黄瓜、豆角……呜嗷的都下来了……可是那个死心眼,老黑了,秤头高一点也不行。说到关键时,脖子向前梗梗着,与高一声、低一声的语气一起加重着愤恨的式子;那人,××,那实在亲戚,那也照样,无论谁去,多一两也不可能……一个记账……谁知道……   大舅爷!我也跟大人一起见证过一是一,二是二,他不失原则的场景:嘴角流着笑,买点菜呀?进屋……招呼中带着我们的需求摘菜去了。稍顷,拿起一个盘子秤,不慌不忙将新鲜的菜蔬规矩的码放进秤盘,他蹲在地上,提起后又将急躁、转动的秤盘降落到地面稳一下,然后小心做着计量。他手法娴熟,上下也就两、八的余地,若是黄瓜、茄子之类的,换换大小个,秤也就平了;若买的是韭菜,少也少不了几根,多也多不了二两,三下两下便称好了,顺手将剩下的蔬菜码齐,往后挪一挪,泾渭分明中拿起账本:0、3,2,我也装腔作势一起观看着,记录在册。   在我整个记忆里,关于潘姓老人的外部评价,似乎从未有过缺斤少两、童叟有欺、管理不当抑或人品等其他。但是,在那个特殊时代里,几乎全生产队的人甚至包括孩子,一提起来,均无良好印象。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如今想起来,彼时怀有偏见的人们,说到底心里无疑都揣着一个不可告人的小字,都想利用各种契机,在老人那里偏得一口。   渐渐长大后的我,某一时间终于理解了人称死心眼的潘姓大舅爷:大家同住一个村子,又是一个生产队,提起来均老亲少故的,到底哪个远哪个近,哪个薄哪个厚?一旦心里的防线打开……那种亲念与责任的绞搏,力负千钧的正直,名利全无的含忍……想来也真是难为他了。   每个人都是所有人的影子。个人与生生不息的民族而言,不过一粒沙尘,而其在日常活动中的品质、行为所影响、渗透或为其他人指明未来,同样起着不小的分量。包括若干年后,能有人自觉为其书写一签深情的文字,都源自那影子。   基于此,这位平凡的老人可否堪称伟大?   长久时间里,为惩治社会乱象,政府立章著说,想尽了办法。甚至经常听到一个高薪养廉的词汇。此时,总不免想起那个日值三五角钱的时代,想起规范,可贵的潘姓老人。   世上 ,除了自己,似乎没有人能让你真正做到严禁、自律,爱己与爱人。   铁秤在心里。   2021/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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