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岛三题

前年夏天，几个好友趁暑假闲暇组团到山东长岛一游，往返三天，时间匆匆，只能走马观花。行程中，游览了鸥翅弯、月亮滩、望夫礁等等景点。回来之后，回忆起以前游览泰山、孔庙等地的经过，感慨颇多，写下了《鸥翅湾，腾飞的翅膀》《望夫礁，遥远的神话》《月亮滩，月亮石》等一组散文，是对自己经历、心情的一个总结，更是对长岛，对山东人民的一点祝愿。
——题记
望夫礁，遥远的神话 我隔着一片蔚蓝凝望着，但我不敢走近你。
“一个浪，一个浪，无休止地扑过来，每一个浪都在它脚下被打成碎沫，散开……它的脸上和身上，像刀砍过一样，但它依然站在那里，含着微笑，看着海洋……”
这是诗人艾青笔下的礁石形象。这块礁石每天都在与狂风恶浪搏斗，即使变得千疮百孔，也绝不后退。
我的眼前就伫立着这样一块礁石。她伫立在长岛挺进大海最前端的陡峭崖岸上，前面是一望无际、浪涛汹涌的海浪。几千年了，白天，她眺望；黑夜，她眺望。晴天，她眺望；雨天，她眺望。狂风卷来，她不动；巨浪袭来，她不动……风雨、海浪的侵蚀，使她遍体鳞伤，但她一直站在那里，望着远方。
她不知道什么是哲理，也不会含着微笑去看着海洋；她不懂什么是“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她只是在等待自己出海打渔的丈夫回来，就这样单纯而执着地站了几千年，等了几千年，等成了一个美丽而凄凉的神话，引出了历史上多少痴情人的泪水……几千年过去了，她仍然孤独而痴情地站在那里，守望着一个寂寞而美好的梦想……
她叫望夫礁，是山东长岛的一个旅游点。和许多类似的故事一样，丈夫出门不归，女子在家等候，登高远眺，一日复一日，一年复一年。就这样，温州望出了一个望夫石，巫峡望出了一个神女峰，北戴河望出了一个孟姜女，山东望出了一个望夫礁……“终日望夫夫不归，化为孤石苦相思。望来已是几千载，只似当时初望时”，在遥远的过去，有多少人极尽自己的一生，在坚守者一份美丽的忠贞？
又一群游客嘻嘻哈哈的走过来，有的捡着地上的石子、贝壳，然后扔到大海深处；有的脱下鞋子，走进浅水处，寻找着活的海贝，或者捉着石缝里的小鱼；有几个游客对着礁石指指点点，猜测着，评点着；有几个女孩儿想趟水过去，在石像旁留个影，最终无功而返……人们在游览一个叫做望夫礁的地方……
我远远地站着，眺望着在喧嚣中的一份寂寞，望着一个古老而浪漫的神话，眼睛渐渐随她的目光望向更远处，望向一片幽远……身居蜗室，每天提着菜篮，奔走于现实与浪漫之间的女诗人舒婷这样劝你——“与其在悬崖上展览千年，不如在爱人的肩头痛哭一晚”，她有一个虽不出名却通情达理的丈夫陪在身边。不用说丈夫远航不归，只假如夫妻分居，我们的诗人是否还会有这样现实的温馨和旖旎？
你呢？你没有诗情，你只是苦苦等待，等待出一个远古的浪漫。
但是，在这个浮躁喧嚣的社会，在这样一个急功近利的时代，还有谁会来读这样孤独凄凉而看不到任何希望的神话？稚气未脱的少女，为了出名，可以把自己青涩的裸照传到网上；为了炒作，半老的徐娘，可以忸怩作态，装疯卖傻；故作解放，象牙塔中的女大学生可以写出《xx自白》之类的无聊之作；装出先进，大学的教授敢在电视台里宣扬性爱自由……还有谁会为一个毫无结果的未来去等待？
但是，在这个只讲现实而缺少浪漫的时代，谁还会去理这些毫无实际作用的远古传说？为了金钱，研究生可以去三陪，科学家可以去制毒，官员可以出卖灵魂，商人可以谋财害命……还会有谁会为一个不可能归来的梦想去执着？
你不去管这些，仍然只是望向远方，疲惫然而坚韧，焦灼却又淡定。
因为你是造化设计的试金石，丈量着世上的男男女女，芸芸众生。
因为你是上帝投下的惊叹号，让世人叹息而愧疚。
你是为神话而来！ 鸥翅湾，腾飞的翅膀 我们来到了东海长岛的海滨，一个名叫叫鸥翅湾的地方。
这片海岸风光并不太美。下了旅游车，走下一带不算很陡的土坡——因为雨水的冲刷，还有泥石流留下的痕迹，从山坡上滚下来的泥石还醒目的存在着。脚下的石子有多一半还是棱角分明，还未完全被海水冲刷圆润，即使穿着厚厚的旅游鞋，脚还是硌得生痛；眼前，大海翻滚着泡沫，向脚下扑来，带着浓重的腥咸气味；难道这竟然是一片人工的海岸？
揪着草，攀着乱石，沿着崎岖难行的小路爬上山坡，一片懊丧的心情。
但是，站在九丈崖畔，回头看鸥翅湾，我的心突然一震。
鸥翅湾，一只巨大的海鸥，扇动着硕大的翅膀，仿佛要背负着小小的长岛腾空而起直上云霄。大海的涛声传来，似乎是它巨大翅膀拍击海水的轰鸣，又仿佛是他奋力挣脱大地束缚的鸣叫声……“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庄子《逍遥游》的神话在我的眼前变成了现实，刚才的懊恼一扫而空。
是谁造就了这天地间的奇迹？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还是长岛人在巧夺天工？
当地有一个悲壮而美丽的传说。在很久以前，海上的妖神因为渔民出海打渔侵犯了他的利益，就拼命报复，刮起前所未有的飓风，岛上的花草树木被狂风连根拔起，房屋船只吹得无影无踪，一片混乱。岛上的所有生命受到了风浪的袭击，危在旦夕。正在这时候，一只巨大的海鸥从咆哮的风浪中飞过来，用他的身躯挡住疯狂的海浪，展开它硕大的翅膀与台风抗争……终于台风停了，巨浪平息了，岛上的生命得救了，而海鸥，却因为用力过度虚脱在大海边，再也没有飞起来……从此，这片海域被命名为鸥翅湾。
我分明听到了海鸥奋力搏斗的呼吸……
我明白了，如果是上天的杰作，那一定是他在这里埋下了一个美丽的神话，等着人们去挖掘；如果是当地人的创造，那一定是他们种下了一颗希望的种子，等待人们去浇灌。
无论如何，长岛的海鸥总会飞起来。
我的鸥翅湾会飞起来，心灵会飞起来。
月牙湾，月亮石
现在，月牙湾就装在我的鱼缸里，一片宁静；月亮石，就静静地躺在这片宁静中，圆润而晶莹，透明一般。看见它们，仿佛仍然能听见海的声音，还能看见人们在海滩上淘挖的身影。
我去的时候，月牙湾还不能算是一个真正的旅游点。到了那里，我才明白，我的到来，是为了完成一个被遗忘了亿万年的约会。
导游说，月牙湾的海很美，月牙湾的月亮石更美。
我一笑。这不过是导游的拉客之术而已。
难道能美过南京的雨花石？难道能美过长江的菊花石？
进入月牙湾需经过一条还未硬化的路，路两旁是用木桩和绳子围起来的界线，在周围的沙地上，围坐或站着一些当地的村民，出售一些当地的土特产品、游泳衣或游泳圈，与非旅游点比，价钱不高，可见开发旅游时间不长。沿着路线进去，里边硬化较好，店铺也比较规范，店主较外边的村民老练一些，但远不如别的旅游区里的油滑。再往里，是一个还算不错的广场，一个训练海豚的水池，很是吸引没有见过海豚的孩子，因为远远地就可以听见孩子们的欢呼声。
——这样简单的景点，不吹嘘，哪来的游客？
导游说，再往里走，过几层台阶，前面才是真正的月牙湾，才有月亮滩的海，才有月亮滩的石。
那是一片近乎远古的荒凉。脚下是未经硬化的海滩，是硌脚的粗大的沙砾，完全是一种原始蛮荒的状态。
只有远处，海水翻卷着浪花，喷溅着泡沫，不停地冲洗着海岸；更远处，海天相接，一片蔚蓝。这才是辽阔，是不需人工点染的风景，也是人工无法点染的风景。
找个更衣室，换好泳装，跳进海水，一下子游离海岸五十米，远远地望着岸上游戏的人群，远远地离开岸边的喧嚣，远远地享受一片宁静，享受大海粗糙而又温情的抚摸，这才会不虚此行。
几个人在海里游泳，多数是孩子，都聚集在离岸二十米的范围内，显然是一些旱鸭子。更多的人——孩子，老年人，大多数是中年人，在海滩上面用双手掏挖着，仿佛在寻找着奇珍异宝——这就是在找月亮石？不时有人发出一声一声的呼喊，童稚的，洪亮的，温柔的，苍老的，汇集在一起，甚至盖过了海涛声。
心静了，也容易受诱惑。我也上岸随着大家一起在沙滩上挖掘。
海滩不知被挖过多少遍，表面已经没有多少好看的石子。但越往深处，石子就显得越晶莹，越美丽，两尺以下的地方，甚至有厚厚的一层圆圆的石子，捧在手里，凉凉的感觉，虽不华丽，却有一种让人痴迷的朴素。
这里的石子不同于鸥翅湾的石子。鸥翅湾的石子棱角分明，带着很强的人工堆砌的痕迹；这里的石子圆润，光滑，显然经过大海千万年的冲刷，才变成了这样圆圆的鹅卵石。的确，这里的石子不同于南京的雨花石。南京的雨花石色彩斑斓，缤纷绚丽；这里的石子大多是淡色调，素朴之中却有一种近乎透明的晶莹，让人心中升腾起一种强烈的返璞归真的感觉。这里的石子也不同于长江的菊花石，那是亿万年里大自然留给人类的精美的纪念，是石类中的贵族，有江水温柔的荡涤，有江底淤泥的细心呵护；这里的石子，经受的是亿万年海浪的撞击，是高盐度海水的侵蚀——要经过几多捶心的疼痛，才会具有保护自己的圆融？
我的心里已经没有海了。
你们来自何方？难道是女娲补天时遗弃在这里的无用之物，带着浓浓的期待等待在这里？难道是愚公移山时，把你们搬运到这里来填平大海？抑或是精卫用她那小小的嘴巴带着血丝把你们一个个衔来？还是那伯雍种玉时将你们播种在这里忘了收割？
无论如何，你们都在这里等待了亿万年，等待着一个发现，厚积着一份惊喜。
而今，我来了，来赴你亿万年前的那个约会。
而今，很多人来了，来发掘这个亿万年前埋下的惊喜。
月牙湾，是一弯初升的新月，会朗照宇宙的。
月亮石，是璀璨的星辰，会闪烁夜空的。
我来了，来赴你亿万年前的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