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春天拨亮

把春天拨亮
　　桃红又见一年春。四月，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后，桃花开了……

　　没有桃花的春天总是纸面上的，是乏味的，显得诚意不足，一旦桃花开了，春天才真正莅临人间。 　　最先开的是山桃，果核大，果实不能食用，最是那一朵朵花可人，淡淡的水粉色，越开越白，好像把话一点点都说透了，羞赧就消失了一样。

　　找个阳光明媚的日子，穿戴整齐，去见花，有点兴奋的小雀跃。不必想自己和家人什么事都妥帖了，心无杂念，才稳稳地去看花，那就晚了，毕竟，春天太短，很多事慢了就来不及了，错过，必留遗憾。

　　看花需要冲动，需要开车就走的洒脱。一个难得的休息日，和先生开车一路向北，不知道要去什么具体地方，也不知道能开到哪里，唯一确定的是：我们一定能在小村落看到桃花开。说是去看花，花在哪里，开得怎么样，一无所知，唯一确定的是：总有一处花开在那里，静静等我，等我眼神的爱抚，等我颠痴的凝望。我喜欢这没有预设的、突如其来撞见的欣喜感。

　　走在颠簸的乡间小路上，路，窄窄的，泛起尘土，这一点没有打消我的兴致，我四处张望，随时准备着与一树桃花撞个满怀。

　　桃花在乡村随处可见，谁家房前屋后没有几棵桃树呢！也不一定是特意栽种的，兴许就是几个随意扔掉的桃核繁衍出的子孙。桃花是乡村的绣娘，三针两针就把这萧瑟的村子绣出了牡丹样。 　　随便走在北方乡村的四月天，不经意间，就有一树一树的桃花横在你眼前，或是小巷的拐角，或是人烟稀少的乡院，或是吵杂的市场边，或是清幽的山谷里，仿佛是《诗经》的折页处，用铅笔轻轻画出的横线上，桃花俏皮地探出头，巴巴地张望着，立即鲜活了死气沉沉、人烟稀少的村子，惊艳了冷落寻常的日子。

　　桃花是最有古意的，自古以来，她都是被赞美的花朵，更多的是开在诗里面，在平平仄仄中开开落落，在咿咿呀呀中灼灼其华。我觉得她更多开在了乡野，这里的桃花比城里的多了一些自在和随意，仿佛是为自己活的，是有灵魂的，而不是为了装扮谁，自然也就多了一些分量。 　　在乡村，那一寸一寸与花争宠的春心会娴静下来，让人温柔地对待世界粗糙的棱角。

　　远远就望见山坡上一片绯红，看路标得知，叫大茂堡村。信步上山，山路旁，几棵桃花开得清明大方，似乎是卯足了劲地开，争先恐后地开，不谦不让地开，那精神头就像青春的少男少女，荷尔蒙爆棚。等不及果实验证，等不及桃花煮水，任凭谁都会一头扎进桃花大阵，醉卧花间，让花瓣轻轻揽我入怀…… 　　站在路旁，一时怔住了，不知所措。我刻意掩饰了自己，好像毫不介意，很无所谓、很平常的样子，显得我还有点见识，有点定力，尽管内心是那么汹涌澎湃。桃花一簇开无主，天地辽阔，我们都保持着自己的不动声色，虽然我是装出来的。

　　是啊，这是春天的第一枝花，她们窥见了我，她们探出头，透过歪歪扭扭的栅栏的粗糙缝隙和我对视，那水汪汪的明眸一荡漾，就晃得我满面红光，羞红了脸。

　　桃树的枝桠上，几十只小鸟在花间飞来飞去，啾啾鸣叫，它们是在争吵吗？还是在热烈地闲聊？记得，我友七七曾经着急地劝它们：这么好的天气，哪一朵花都很美啊，你们怎么还挑食呢！ 　　人在看花，花未尝不是在看我，她们像老相识似的，看我走来，微笑搭话。前几天，友还在朋友圈发了一组花，起名：开花去。这位年轻的诗人生活在异国他乡，始终保持着赤子一样的情怀。 　　一朵花从不轻视一双眼，而一双眼更不应辜负一朵花。

　　痴痴地望着树上的花儿，竟不知说什么好。一阵风吹来，花瓣纷纷飘落，洒落肩上、地上。这些花也就是一周左右的花期，短暂而美好。如果花开常在，我们也能长命百岁，那么，我与桃花的遇见，可能就不那么珍贵了。

　　想来这一生漫长，终有停止，在走走看看中度过，对于我就是幸运的事。赶上身处暂时的幽暗里，能遇上几朵桃花，恰是对庸常生活的安慰和拨亮。

　　路遇一所小小的寺院，不知名，有些荒，去冬的草还在，好像没有人专门经营这个小院落，越发显得落寞。有个衣着破旧的妇人在跪拜，一炷香淡淡烧着，妇人叨念着。我悄悄走过去，她也没在意。在大殿旁，有一树桃花旁若无人地绽放着，就孤零零一棵，开得正旺，每一个花朵都水灵灵的，和这里单薄的人与荒芜的环境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一树花被阳光撑得满当当，给这需要救赎的人间涂上了一层胭脂色，让这座偏僻的庙宇霎时庄严起来，好像它也无愧于灵魂所在的称呼，也为它平添了一点可亲可近的烟火气。

　　以前读周晓枫的散文，记得有一篇叫《桃花烧》，名字很独特，就记住了。那篇散文借桃花之名，说的是青春往事。青春是奔放的，似这桃花之艳，燃烧起来无边无际，肆无忌惮。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们每一个人都曾经被桃花灼烧过，那炽烈的火热无遮无挡，最终为情所伤，完美错过，或为埋藏心中，成为最温柔的地方。看来，我们都是有过桃花梦的人，在粉红色的回忆中，祭奠终将逝去的青春。还是冯唐爽快啊，这句话被网络广泛传诵：十里春风不如你，三里桃花不及卿，愿有岁月可回首，且以情深共白头。

　　在我心里，桃花是春天的信使，她们涂满胭脂，打开了所有的隐喻，惹得小精灵们咋咋呼呼都跑了出来，你看，桃花红了，以后杏花、梨花、李花，都情窦初开，次第出场，用迷路的雪书写一首首动人心魄的小令诗书。 　　春天每年自然降临，不用谁的批准，于春天而言，那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于每个个体而言，每个人不一定都拥有自己的春天，但每个人心里必有一枝桃花。一个人的出生是一朵桃花最鲜亮的样子，一个人的死去，是一枚桃子慢慢成熟、瓜熟蒂落的过程。这中间，那些晦暗阴冷的日子，那些被理不清的思绪搅乱内心的日子，总会有那么一朵桃花灯盏般照见的一瞬，那被桃花拨亮的一段时光。

　　无疑，那就是最美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