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影子之二 虫子的挽歌
2022-01-14叙事散文李会和
我已有三年没有听到过喧嚣的蝉鸣了。 这地方,任由野草肆无忌惮左冲右突使着性子疯狂蔓延,却单单拒绝树的生长。盐碱地忒苛刻,能容得下卑贱生命的肆虐,不待见那些风情万种却经不得咸涩的外乡客。起先,四处的绿化带曾填实了从内地运来的好土,花花草……
我已有三年没有听到过喧嚣的蝉鸣了。 这地方,任由野草肆无忌惮左冲右突使着性子疯狂蔓延,却单单拒绝树的生长。盐碱地忒苛刻,能容得下卑贱生命的肆虐,不待见那些风情万种却经不得咸涩的外乡客。起先,四处的绿化带曾填实了从内地运来的好土,花花草草的种下去,垂柳、杨树、刺槐也跟着栽过不少,好土好水的精心伺候着,绿莹莹的,也很是新鲜了几天。可惜好景不长,夏天都没捱过去,几个毒日头一晒,花草萎顿树落叶。咸涩固执着不懂风情,万般妩媚无奈解不开辛赘酸碱的密码,生命就这样明晃晃地垂败在最该恣睢的季节。一边是枯朽,一边是葳蕤,生命的态度在同一块土地上相望却又大相径庭。再后来,栽下去的是白蜡、紫叶李、桃叶梅、落叶松,这些东西倒是耐得盐碱,活也活了,该开花的时节也开花,却怎么都提不起精神,枝叶疏朗,愁容满面,无精打采万般不情愿地萎缩在那里,岁月随风长,它们却容颜依旧形未改。寄人篱下远迁他乡,两不相容,就没了心思俏生生地活,树有树的生道,草有草的活路,万物皆通灵。人也如此,在最适合自己的环境历练最适合自己的人生,才有了生活的滋味,不然,总是有幽闭之感。一片荒野,没有了树就少了一道风景,有些寡淡,没有树,自然也招不来蝉,在这里,想听听蝉的聒噪是一种奢侈。
没有蝉鸣,夏秋之际如同忘记加盐的一道菜,没滋没味。好在还有无边无际疯长的野草,也就能招来夏唱秋鸣的虫子。虫子卑微,不忌惮盐碱的苦涩,该来的时候前赴后继地来,与野草纠缠在一起恣睢狂放。于虫子而言,野草是它们的依附之所,有了野草的围裹,就有了生活的乐趣,土地的沃瘠与否不会改变生活的滋味。
感觉上夏虫离得近,就在窗下唱,一片一片的,此起彼伏,一不留神能顺着板房的墙缝钻到床下去,在身子底下继续唱。这地方夏夜蚊虫多,不敢出门散步,只能躲进帐子里看书,听窗外窗下夏虫无边无际吟唱。虫子没有疲倦,夜再深,也一直嘈嘈切切着,声音高亢如初,错落有致到天亮。听夏虫鸣唱入梦快,夏夜便不觉得热,夏虫能解暑。
秋分过了,夜凉如水,虫子的唱不经意间稀落了下来。秋已是晚秋,野草开始疏落,星光渐次疏朗,这时的虫子是秋虫了。我一直觉得,用“呢喃”一词说晚秋的虫吟最是熨帖。秋虫的吟唱,细、浅、柔、远,少有合唱,忽远忽近,似无还有,站在那里,要往细了听方能听得真切,呢呢哝哝,轻声细语,深沉低回,老情人间的窃诉衷肠,语寥寥声淡淡,却遮不住意深情切。等过了寒露,天气愈凉,夜晚出去散步时要加厚点的衣服,这季节秋虫的吟唱细弱游丝,也只是在暮色四合后的短短时间里才有那么一会儿,等淡淡的星子亮在头顶的夜空了,四下里变得一片静寂,秋虫就早早躲进稀落瘦黄的野草丛里歇息了。
霜降的前一天,晚饭后出去散步,远远地听到秋虫的吟唱,等走过去,声音却消失了,我蹲了下来,一支香烟的功夫,秋虫又弱弱地唱,怯怯的细细的,无奈的沧桑气息。仔细听来,仿佛只重复着三种音调。一种是促急连贯的“嘟嘟嘟嘟”,声音细弱却是那么焦虑;一种是“嘟嘟”两声停顿一下,接着还是“嘟嘟”,反复着叫,连起来就是“嘟嘟---嘟嘟---嘟嘟---”;还有一种似乎是“啾”的发音,单音节,中间停顿时间长,以为没有下文的时候又一声“啾”,悠长无奈。我蹲在那里听了很长时间,微风起了,飒飒的,有些寒意,四野深沉如墨,虫鸣被夜淹没了。回屋子的路上,我回味着刚才的虫鸣,耳朵里回旋着的分明是“秋——秋——秋”“住住——住住——住住”“住住住住住住”的声音。秋将逝,虫子是在挽留秋吧?第二天傍晚,我回到昨晚听到虫鸣的地方,却没有听到秋虫的呢哝。
今日霜降,“草木黄落,蛰虫咸俯”的季节说到就到了。或许,昨晚我听到的虫鸣是虫子们这一年里最后的鸣唱,用生命最后的声音浅唱着凭吊一段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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