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

　　　　
　　父亲去河南看战友，临走时战友送了他两盒茶叶，是很一般的绿茶。但父亲却喝得有滋有味。
　　晚饭后，父亲帮我冲泡了一杯。茶浸在水中，上下翻滚，绿的叶，白的水，在透明的玻璃杯里呈现出别样的韵致。我慢慢地看那茶，品味父亲愉悦的心情，竟然有些莫名的感喟。同样的茶我们每天都在喝，品级一等的，品级特等的，但如父亲这般爱它却是第一次。我想，这大约是因为那茶是他老战友赠送的缘故吧。
　　父亲老战友的照片我也见过。他和他都穿着整齐的军装，帽徽肩章几乎一模一样。他们并排而立，脸上带着微笑，亲昵如兄弟。我经常看到父亲翻看那些老照片，也会见他的手指在上面慢慢地摩挲。时光流年在他的额上镌刻下不少皱纹，但对过去的记忆却是时时泛起在他心头的想。所以，才有这次的河南之行，也才有老战友一家的热情款待。
　　那种贴切的情感，正如我眼前的这杯茶，不论品质如何都是一种走过，是一种曾经存在过的美好和留恋。茶这种东西虽不是日常生活中的必需品，却是人生必不可或缺的，仿佛人世间的诸多，只有时时存在、询问才会在心底里时时泛起，清香如初。
　　也许是感慨岁月不待的缘故吧，父亲饮用这盒茶时的感觉不同寻常。他一边向我夸奖老战友的儿孙是怎样的懂事孝顺，一边向我讲述沿途看到的风土人情。捧在他手里的那杯茶一直不曾离开，放置在桌上的那盒茶也一直停留在他的视线里，让我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力量正从茶里袅袅升起，而那茶也在传递着他们因地域而有的眷念。
　　我是个很少出门的人，偶尔去茶楼逛逛，或与朋友相约，或只是自己单独静坐。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窗外的风景，看对面坐着的人，有时候会心动，有时候只是漠然地感受茶桌四周的气息。同样的茶，因为少有感情的投入，味道也会显出不同。
　　前几日，曾出席过一次老板的茶约，请客的是一位赫赫有名的房地产商。那人看上去还算温和，但却总有一种淡淡的陌生感充斥着我的心肺。地产老板忙碌在楼座之间，与各位宾客寒暄，同时赠送一种叫做五味子酒的小礼品。言谈之中有着客气，神情之中或多或少地也带着某种职业习惯。因为许多客人都是我不熟悉的，所以我只是呆在角落里观察茶楼里的诸多人物，看他们的一举一动。那老板客客气气地说话，客客气气地请人品茶。客人们也是客客气气地说话，客客气气地交谈。虽然杯中之物是上等黄山毛峰，但我却并没有从中感到茶的清香。我毫无知觉地坐着，茶水不凉，心却冰冰，听所有的语言在耳边滑过，既没有感觉也没有感伤。我只好对自己说，一次宴席而已，不必当真！
　　今天，看父亲喝茶，竟然莫名地滋生出许多感动，想人的一生能有几次与挚友相约，又能有几次遇到值得自己欢悦的事情。人活在人群之间经历世事——婚丧嫁娶，同事聚会，源于各种目的邀请。人也同样经历世间的种种变迁，看最好的朋友离开，与最亲爱的人小聚。有时候还得藏一种心痛在心灵的最深处，如沉于水底的残渣，想搅起又怕它不再有最初的温馨和美好。所以，唯有守候，将一段情、一段记忆慢慢地裹藏，直到它在其一个时刻释放出来，如兰花般芬芳。
　　父亲与老战友的相约就是芬芳的，那芬芳也一定浸入了他的灵魂，成为他身体的某一部分，显示在那盒茶上，更凸现出人生别样的韵味。
　　茶，是用来饮用的，只是物。但人却是情生的，是灵魂、肉体、情感等诸多心绪的缠绕。茶因人不同而不同，人因茶不同有所异。看父亲饮茶，听他畅说河南的景致与人文，想象他与老战友一家相遇时的场景，眼前的这杯茶就变得更加柔和起来，仿佛自己也亲自去游乐了一番。
　　于是，我开始畅想一次遥远的相见了，如曾在QQ空间里留言的那样：总在想一个问题，如果我老了会不会再浪漫。想想年年递增的年龄，看看越来越粗糙的手背，匆匆一挥间，多少情多少意就这样晃然而过。那些存在过的友谊，那些曾亮丽我青春的故事，如秋扫过这一地的黄叶。浪漫！我开始畅想一场浪漫的旅行了，没有尘嚣，没有繁杂，就这么静静，在我做过的每一个梦里开花……
　　他或她会不会约与我于茶前相视一笑，于一张桌前谈笑风生；他或她会不会与我放下世间的隔膜与俗气与我亲热地拥抱、握手，在时间的穿行中感受身心的愉悦；他或她会不会与我无拘无束地畅谈，仿佛儿时在幼儿园里一般？
　　生命是个神奇的话题，与友交往也是个神奇的话题。有的人走着走就散了，有的人隐隐约约走在你的身边，也有的人时时刻刻在关注着你。我想父亲和他的老战友就是彼此关注的吧，或者他们从来就没有相互忘记过。所以，才有此次的河南之约，也才有屡次老战友的子女路过时捎来大大小小的礼品。这很是让人感慨，毕竟，朋友之间相互记得对谁来说都是重要的。
　　我依然想念所有陪伴我走过的朋友们，记得他们给予我的欢笑和友谊。在这杯茶前，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还能记得我？岁月流逝，谁都不是谁的永远。删除游戏在不停歇地进行，添加游戏也在不停歇地继续。只是，我在，你还在吗？
　　由此，我越发迷恋父亲的那盒茶叶了，尽管它是那样的普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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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12-4 09:59 上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