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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小河和洼地

2022-01-14叙事散文薄暮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3:16 编辑

小河和洼地多少年来,村庄里最老的事物应该就是我面前的这条小河了。它并不长,不宽不窄,也许是最早来……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3:16 编辑 <br /><br /> 小河和洼地
  多少年来,村庄里最老的事物应该就是我面前的这条小河了。它并不长,不宽不窄,也许是最早来到这片土地的祖先们为日常生活用水挖掘出来的,自东到西的两岸正巧排满整个村子的住户,一个河滩石阶大多是几户人家合用。小时候,总喜欢蹲在石阶上俯首河中,看那些枝叶走进了水里,并发现它们的根牢牢抓住河岸的泥土,尽管有的根蔓早已裸露,还是一味生长,长得青葱茂盛。我常常想象自己是这些树木中的一株桃树,粉色的花朵和浅绿的水相映相衬,暗红的枝丫和欢快的小鱼们遨游嬉戏。
  那块低洼地,远远地被闲置在小村的最西边,我家宅基地的西南角。它的形状还算方正,南靠村中小河,东临我家场院、菜地,北边和西边是农田,田和洼地之间有一米左右宽的土埂,人们更多地经过这两条田埂,走进广阔的原野。
  小河和洼地,平时两相隔膜、疏离。只有到了雨季,或田地灌溉期,上方的水流进洼地,洼地里的水又汩汩冲向小河,这阶段,它们才有感情上的沟通。小河和洼地之间有一道繁杂的绿色屏风,长着几棵树,年纪最大的是一棵合欢树,还有大小不一的刺槐、枫杨树和苦楝,它们不属于谁,属于小河和洼地,肆意生长,任性开花。春天,香气浓郁,在村子的一头飘来荡去,河湾里的绿萍醉了,满腹心事,浮在水面上。走过的村人们,忽略了所有的植物,被香气熏得迷迷糊糊。除了树木,还有一片小竹林,里面的爬藤植物也不甘示弱,繁殖着生命,这里的每个空隙都被野生植物占据,二十几年中,渐渐成了一个荒僻之地。
  除了我家和附近两户邻居会时常走近这个地带,村人们很少经过此地了。以往一到寒冬腊月干河捉鱼和下洼地挖水芹的热闹情景,已被岁月漂洗得越来越苍白,连老人也快忘记得一干二净。

  记得那时进入腊月,农活很少了,人们便准备过年的东西。柴火是不能缺少的,把野外干枯的芒草割下来,扎成捆,运回家;场前屋后的树木,都得砍枝修剪,劈成硬柴,收拾得干干净净,堆在屋檐下;稻草垛上的柴禾也得趁着好太阳晒晒,这样,到了年关和正月,灶火要多旺就有多旺。另外,有操办喜事的人家会请邻居帮忙杀猪宰鸡,缝制新棉被,蒸糕,酿米酒。最热闹的事要数全村集体干河捉鱼了。
  小河被村人们共同拥有,小河里放养着各种各样的鱼。开始,我总把鲤鱼和鲫鱼混淆,鳊鱼和鲢鱼的形状特征明显,就容易识别,对那些小鱼倒是很熟,因为平时常去水沟里打捞,比如穿条鱼和旁皮鱼。进入腊月,村里几个捕鱼能手架起一台水泵和铁管,把小河里的水抽上来,通过沟渠流向外面的大河,即使结了冰也难不倒他们,只需要半天时间,河底污泥和大鱼都露了出来。河水冰冷,可以看到碎了的冰块,大人们不怕手脚被冻,有几个大男人要走进冰冷的淤泥里,便全副武装,穿了一套黑色皮衣裤,每人两手举着渔具,而大多人把裤脚和袖口卷得高高的,跳进河床里,男孩们也跟在大人的背后,他们都开心极了。这时,小河里只听到人们的呼喊声和鱼儿被抓后扔向河岸或竹筐里的声响。小孩乘大人们不注意时,眼疾手快地在大人们胯下寻找漏网之鱼,还有那些钻进污泥里小鱼。男人们望着岸上越来越多的鱼,眼看过年的主要荤腥有了着落,一家人可以过个幸福年了。他们忙个不停,有的额头上竟在冒热气。

  这会儿,洼地像一个睡醒的孩子,伸胳膊踢腿打起滚来。村里女人们用她们的双手,解冻了这片冰封的土地。洼地里种着江南有名的“水八鲜”之一:水芹。我自小至今,最喜欢吃水芹菜了。它全身水嫩,茎白叶绿,是多年生沼泽草本植物,耐寒冷,它的根须深植在淤泥中。用它做菜,清爽,鲜嫩,味香。这块洼地,种植水芹便最适宜不过了。这时节的芹菜,需要女人们把它们连根从淤泥中挖起,这活儿要有一定技巧的,也得细致用心地去做,还要不惧寒冷。那年月缺衣少食的,一般家里都没有皮衣裤,她们只能穿件棉背心,这样容易挽起衣袖,两只脚则分别站在木桶里,用棒槌将冰敲破,小心地掌握身体和木桶的重心,弯着腰用赤裸的双手挖水芹。我们女孩大多胆小怕冷,便站在小河和洼地之间的树下小竹林里看热闹,当时只觉得好玩,全然不懂得挖水芹是一件极其辛苦的活。只记得母亲们过一会就把手放到嘴边哈气取暖。她们不再说话,没了平日里劳作时的欢颜笑语,只听见敲碎冰和洗去芹菜污泥的声音。再过一段时间,母亲们唠叨起来,说手指头痛得要掉下来了,两只脚也麻木了,有人还说些逗趣的话,说挖水芹这活比生小孩还难受,又说这是小孩出来前的那种疼痛,必须咬牙挺住,挺过去。
  到了傍晚,生产队的打谷场上摆满了鱼和芹菜,几个小队干部在忙着过秤,按每户人口数分配,没多久,一堆堆鱼,一捆捆芹菜,排放整齐,并用粉笔在青砖地上写上户主的名字。整个村的男女老少都眉开眼笑的,端着筐,提着篮,把鱼和芹菜装回家。到我上初中,这种过年习俗依旧存在,也不知从哪年起取消的。当时,我觉得村里的小河就是我们的男性长辈和兄弟,那么,村里的女人们就是洼地,他们各有分工,各有担当,默默地奉献自己的生命,繁衍生息,勤恳踏实,靠双手创造美好生活。
  人们把分到的鱼杀了,腌在缸里,也有留两条活的养着大年夜吃,水芹放在有水的地方,照样可以保存到大年夜,直至春节里。年夜饭的餐桌上,鱼和水芹都必不可少,“鱼”和“余”同音,有“年年有余”的意思,而芹菜寓意勤劳。这两道菜合起来便有更深的含义,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教诲每个子孙只有勤劳勤俭,才能有所收获,吉庆有余,生活幸福。水芹菜还蕴含悠久的祝福文化,它根茎细长,空心,被称为“路路通”,寓意事事通达。
  我伫立于萧瑟的竹林边。想当年可以任意穿行其间,挖竹笋,采槐花,掏鸟窝,寻药草,看大人劳作。如今,小河里的鱼是承包户的,洼地的茭白叶枯败一片,那是我父亲和邻近人家种植的。此时,这片荒芜境地中飞起两只黑背白肚、尖嘴长腿的大鸟,飞到高高的合欢树上,叽叽喳喳地叫着,像在商量要不要在此搭窝过冬。听父亲说,这种鸟名叫夜鹭,雌鸟和雄鸟共同筑巢,这里满地枯枝和草茎,都是它们的营巢好材料。
  我含泪笑了。原来自然界的事物都是相辅相成的,这或许就是大自然中的生态平衡吧。


完稿于2015年12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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