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的屋子

　　　　　　　　　　　　　　　　　　　　　废弃的屋子
　　有一处房屋，你在那里住了八年。 　　一个房屋从建成到它完全荒废，充斥着诸多外力，经受了太多动荡不宁的人世变故。它的整体砖木结构，红色屋瓦，白粉围墙，在一种和平安宁的生活中，诞生着一片新鲜的阳光。 　　那幢屋子，从一个填平的大坑上建立起来。在深夜回想中，它有着明晰的图像，被记忆招领出来，同时被唤回的，还有那个年轻人。他为拥有这样一幢小屋，找到了存在这个世界最可靠的理由。它包含了小院里属于他的空间。那里是安宁的，出现的风和物体摩擦，土壤里的小虫子的细小声音，都清晰可辩。 　　你接受了它们，并和它们构成一个人安心活着的美好事实。起初连夜晚都能制造出神秘而宁静的星空，你在那里呼吸香甜的气息，那里出现在回忆中异地的月，也是金黄色的。不久，雨水来了。雨水降落时，本来也是一种音乐，而它持续在夏天，在雷电的裹胁下，水量大增，那个小院子被突然涌入的水灌满了，房屋低洼的劣势显露无疑。急剧上涨的水，浸泡着墙体…… 　　多雨的夏天，一年又一年里，很快将房屋和家院的面目弄得陈旧不堪了。某一日，你看着它的四处破损，灰暗，荒芜，忽然发觉一切都不遏止的朝着一种坏的方面发展。也许你应该从这日趋荒废的家院里，看出生活的荒废。看到女人滋生的逃离，孩子滋生的不安。没有人从这房屋的衰败中，看到自己内心，你看着他们从这里向外的分离。他们的影子都在逃跑。这是无法阻挡的。外边传来要拆掉这片房子的消息。那消息是一种巨大的破坏力，使得人们更加放任这些房子在时间里的破坏。 　　那个拆除的消息一直是悬置的，像个落不到实处的影子，盘绕在人们心头。那个影子从来都没有放弃对人们身心的影响。它成为对人岁月的隐秘地摧毁。那些房子在黑暗中，像一只无形的手，折磨着住在房子里的人，使他们一个个地从那里逃走。“房子是每一个人心头的黑暗所在，它成了破坏那群居住在那里人的根源。” 　　某一天，你发觉院门外草深了，小路几乎没有行走的地方，植物们从两旁日益侵占了小路，小巷子也变得逼仄起来。“那些脚步都去了哪里？”你的身体没有像一棵恣肆生长的草，自由而丰满，而倒像，一个不受欢迎的闯入者。在黑色油漆剥落的大门前，看着门栏上悬挂的被用来驱邪的一面小镜子，它那么完好地存在着，却显得荒诞不经。你想：“那面小镜子，没有驱走邪魔，却把这些的人驱赶走了。” 你站在那儿，面对草、墙壁、门框和被侵占的小路，有些愤怒，你想找到一条回去的路。你知道时间每时每刻，在关闭一扇门，它让你的双脚迈不到那个方向里。不过，并不是一切都没有可能，你有一条隐秘的道路。你需要推开那道黑暗的门。于是，你闭上了眼睛，看着多年前，你走进来这个院子里的情景。你描述那样的场景：“……你坐到一张凳子上，看着我，目光像水面清澈。我注视着它，慢慢泛起波纹，明晰而又幽邃。那些成为新鲜生活的背景，就是一个被水面呈现出来的一个花园。“它是一面微风吹荡的海吗？”这个发问从你嘴里跑出来，你瞬间觉醒在岸边，你也仿佛一个潜入的人浮出水面。

　　那片仓灰色天底下，你一直在等什么。那些腐化的事物里，映照出班驳的脸型来，渐渐地，出现一张真切的脸。你觉得走到深处了。你看到它在引领你。他的出现，在一个瞬间解散了你心中的迷雾。仿佛是很久了，许多事物在你身体上死去，你听不到反抗的声音。你发现有一个秘密，别人没告诉你。在遇到不同事物时，它就会出现。你长久处于黑暗，不知道身体内外都是什么，而当那束灯光，突然把你打开，光一下子溢满屋子，并包围了你，那个包裹秘密的外壳，在一个瞬间脱落殆尽，你看到废墟坍塌的地方，有一片自由之地。 　　那张脸，是一面墙背后的表情。你在这边看到那边，这是一个探视的动作，它从被囚禁的地方离开。你的心有了行走，穿过隔开空间的墙壁、楼房，沿着一条路不断地寻觅的前方。在道路拐弯处，方向发生改变，而田野里，植物从泥土里，爬出来，向上生长。它们遇到了风，在风里，颜色一点点由嫩黄到嫩绿，不断地加深着，到了后来，阳光有了明亮的强度，它们到达了自己的墨绿的高度，它们的视觉形体，也像一滴滴在安静中，聚成巨大的水滴。不是每一个水滴都一样大的，而此时，它们团结了更细小的水滴而成为最大的那个…… 　　你沿小巷里向外走，看着成群结队的蚂蚁，它们在那个倒塌了房屋墙根处爬行，成为一个浩浩荡荡的队伍，而在那个墙的里面，有一张污迹斑斑的风景画，上面，一个人的影子，已成为一团黑暗。你想：黑暗是一块难啃的骨头。很久以来，你躲在一角里，一面看着水清洗灰尘遍地的城市街道，而另一面，你看着那些蚂蚁像小人儿一样走过来。你知道在那些风化着事物的黑夜里，咒语并没有消失。 　　　　　　　　　　　　　　　　　　　　　　　　　　　　　　　　　　　 2014年10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