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的白桦林
2022-01-14叙事散文莹莹子期
外面的光隔了玻璃再从眼镜折射出来以后,便不再光洁,像瓷器蒙了一层灰,北京天气一直是这样的,说不上晴朗,也谈不上阴沉,今早出来时候孙姐说今夜有月全食,她说的时候嘴里还嚼着玉米饼,一边说一边拉开窗户探头看,好像月亮已经出来了,其实什么也没有。同……
外面的光隔了玻璃再从眼镜折射出来以后,便不再光洁,像瓷器蒙了一层灰,北京天气一直是这样的,说不上晴朗,也谈不上阴沉,今早出来时候孙姐说今夜有月全食,她说的时候嘴里还嚼着玉米饼,一边说一边拉开窗户探头看,好像月亮已经出来了,其实什么也没有。 同学群从三天前就开始沸腾,为了这久违二十五年的聚会,聊得热火朝天有点刹不住闸的意思,尤其杨福生从最初的提议一直到日期的临近,像开了河似得,有些激动,也有感慨,二十多年的时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那时我们青春年少,全班六七十个同学分成好几拨,每天叽叽喳喳吵闹不停,班主任霍老师两手撑了桌角,声音低沉讲述《祝福》,讲祥林嫂,声音不高,但很有分量。偶尔目光如炬唆我们一眼,教室便安静下来,窗户开着,凉爽的风吹过,操场边的那一片白桦林落满了黑色麻雀,像一个个高低起伏的音符。隔壁班欢快的的笑声像鸽子的哨音在树林间盘旋,徘徊。花架子下的秋千还在,那都是属于我们的芳华,开学后有新来的同学,也有离开的同学,七十七班像运行的列车安静地迎来送往。没有鲜花也没有掌声,每个人在舞台上忙碌地扮演者自己的角色,除了几个漂亮的班花,很少有焦点。很多同学在这交错中没有见过面。 我那时寄住在亲戚家,生活的鸡零狗碎不尽人意,常常自卑,性格便不活跃,更不惹人注目。和我上下学搭伴最多的是少敏,我们背着书包穿过那片白桦林,绿树葱茏,朝气蓬勃。少敏长相清秀,性格高冷,爱好文字。也是寄住在亲戚家,大约是后者让我两同病相怜,受她影响,我们参加了学校组织的诗社,她的散文《永远的白桦林》获得校刊征文比赛三等奖,令我羡慕不已。周日去她姨家,少敏给我讲她做西红柿炒鸡蛋放味精的事,笑容灿烂,声音清脆,天空划过明亮的颜色,那是两颗年轻的心在靠拢,她阳光的笑脸连同她隽永的文字一直保留在记忆深处,少敏后来和另一位女同学要好起来,逐渐冷落了我,令我失落很久。 进入高三后,有拼命学习的,也有破罐破摔的,我属于默默无闻的,我的同桌是个男生,忘记是叫张林峰,还是张学峰,身材高大,嗓门也敞亮,大概是因为我的不出色,所以总是淡淡的,聊胜于无。同学们对于我印象最深的大约也不过是我朗读课文时普通话纯正些罢了。那时的我又瘦又小靠着墙角,沉默寡言。成绩也不大好,衣着大都是亲戚们替下来的,总不得体。 高考即将来临,每个人都为了高考独木桥而备战,天刚亮铁梅便会找我去白桦林里背单词,铁梅那时很刻苦,总以为如她那般一定会中举的,只是我们都轻视了高考的门槛,阳光透过树梢印着她执着的面容,还记得她把英语书放在背后,面向天空四十五度,皱着眉,嘴里喃喃念着那些绕口的英文句子,念着念着,愤愤地一甩课本,捶着头焦急地对我说:“咋办呀,咋办呀,我这脑子总是记住这个又忘了那个。”她的情绪感染了我,我捧着一摞书,一脸迷茫看着她,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她,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那时的天空是明媚的,而心里却布满阴霾,我不知道如果高考落榜我们即将的征程,也不知道未来路在何方,总觉得如果落榜,便是灭顶之灾,我没有参加高考,大约也知道自己没什么希望,所以临阵退缩了。唯一的毕业照记得坐在第二排角落,齐刘海太长,遮住了眼睛。也遮住了前方视线。眼神怯怯的。也曾和同学去照相馆合照,假景假花,心情却是紧张的,照相馆老师傅打着手势让我笑笑,脸上便挤出来一丝僵硬的弧线,手却握成拳。 没有后来,时光悠忽而过,那些白桦林一样的年华推动着我一步步走过去,就像挤公交无论你情愿或者不情愿。一些还散发着青春气息的书信和生活的烟火气混合着,辗转着,颠簸着,也漂泊着一晃就过去了。等我们回首时已经二十多年,再次联系,以往淡了的往事被刷了漆,重新光亮起来,包括一些不起眼的小事和人都有了温度,成了津津乐道的谈资。没有谁提起白桦林,也许那片小小的树林实在盛不下他们满溢的记忆。于是老同学长,老同学短的热络起来,互相热烈探询着,打听着,当初同一起跑线,现在有了分歧,事业,家庭也趋于稳定,与往昔不同,现实还是很现实,人都变了,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不知不觉拉开。前些年弟弟结婚回老家见了一些同学,少敏已从科长升为局长,听说我回来,开了豪车满世界找我这个来自大地方老同学,令我羞惭。衣着品味不凡,事业有成,家庭幸福美满,面庞并没有留下太多岁月痕迹,大方优雅气质仍在,面对面时虽然态度谦和,她语气里透出的优越感令我如坐针毡,也许是我过于敏感了?新鲜感像沸水渐渐冷却后,岁月拉长的隔阂总觉得高冷依旧,为了缓解尴尬气氛,聊些学生时代往事,很多她已经忘记了,包括白桦林,包括文字,包括那次蛋炒饭。匆匆辞别出来心里有些患得患失。 铁梅早早嫁作人妇后没有工作一直依靠打零工的老公,住在四十多平米的救济房里,生活捉襟见肘。人还是从前的样子,学生时的纯朴依旧在,见到我却欢雀着飞奔而来,对于我的到来她又惊又喜,我俩聊了许多,给我翻看女儿相片,薄薄的嘴唇,微微上扬的大眼睛,分明是二十多年前她的影子,现在在天津读幼师。她说学校在我们毕业两年后重新修整,那片白桦林早已翻盖成教学楼,霍老师也早已退休并搬出小城,总之都过去了,说着不由自主叹口气,临走我把家乡特产留些给她,她执意不肯收,直到我要生气才收下,第二天我离开时候她提了水果早早等在宾馆门口送我。我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前几日老同学淑芳发微信说有人很想我,这令我惊讶,早已被遗忘的人哪里来的想念?及至加上微信,一个大嗓门从语音发过来:“你可还记得我?”我寻思良久,没有头绪,只好客气询问对方,“我,我啊,招娣。”对方一迭声一口浓重家乡话。哦,想起来了,那个个子高高,状如男孩的女同学,继少敏之后每天放学陪我一起回家的大嗓门,心里窃喜,原来真如宝玉而言,各人得各人的眼泪罢了。这样欢喜地聊了一阵后,招娣问我可参加这次同学聚会?我想了想,找了借口回绝。那边有些遗憾。轻轻道了再见。心里一下空了半边,见亦然,不见亦然。也许相见不如怀念。在自己角落默默数着那些似水流年。 长长的路呀就要到尽头 那姑娘已经是白发苍苍 她时常听他在枕边呼唤 "来吧亲爱的来这片白桦林”
皎洁的月亮盈盈挂在天边,孙姐早已酣然入睡。对于早上月全食的兴奋她早已忘记,其实人生也就是这样走一程忘一程,而我此时多想与时光谈一场不分手的恋爱。依旧是年轻的笑颜,依旧是张扬舞动的青春。依旧是梦中的那片白桦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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